他被国主当场带走,安置在国主最得用的大太监的外宅,被着着实实地仔细盘问,他这才从大太监的遮遮掩掩里,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是昔年国主一时风流的产物,国主一眼认出他是自己儿子,却是因为他生得肖似自己的祖母,国主的母亲。
他是国主当时最小的儿子。
国主再昏庸无能,也知道不能就这么放着被次子霸占的幼子不管。
他的亲生父亲看他又恶心又觉得可怜,正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他,太子怎么会放过这个收拾鲁王的机会?他说服国主让冯映认祖归宗,好让自己父亲每次一看到冯映这两个字,就想起鲁王那档子龌龊事。
于是他改了姓,被封了郡王,远远打发到北边苦寒之地,再也没有回过京城。
“……那。你的养父母呢?”听到这里,横波沉默片刻,小心地问道。
冯映侧头看她,漆黑眸子平静如水,像是深不见底,漆黑的海。
“他们去鲁王府讨要自己的爱儿,被活活打死,丢到了乱葬岗,骨头都捡不出来一根。我的小妹,那么可爱的小姑娘,饿死家中,被猫狗啃去了半张脸。你看,在北齐,好人就是这个下场。”
他直言不讳,“大人应该看得出来,我非常恐惧别人碰我,然而这恐惧,是直到二十岁那年才生出来的。就是有一天早上,我醒过来,窗子外头开了满满的花,我忽然彻底明白,我不在鲁王府了,我在自己的唐庐王府——从那一刻起,我才有恐惧,恐惧碰触,在此之前,任何人碰我,我都是本能地扑入对方怀中——我从地狱出来,又过了四年,我才学会恐惧,以及,意识到,自己终于可以害怕了。”
他弯了一下唇角,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像是某种灾厄残留在他面孔上最后的痕迹,“所以,我要当北齐的国主,我要这北齐,再没有下一个冯映。”
第五十回 明月误(下)
横波不语,只深深看他,他慢慢地道:“这些事无论多肮脏污秽,我都不会隐瞒。当然,若成婚之后,大人嫌弃,以大人风姿,风流自取理所应当。”
横波还是没说话,她只是朝冯映伸出手,他看着那只纤白修长的手,身体微微紧绷,横波替他把领子掩了掩,语气平淡,“我最开始觉得你和沈侯神似,现在看,你跟他截然不同。他是白梅浮冰,你是飞蛾扑火。”
但是,跟沈令比,她现在更想要冯映。他坚强又脆弱,身上有死寂一般的美。
她笑了一下,眉宇间那股惯常的风流佻达淡下去,浮上一股雍容自持,那只手缓缓垂下,执起冯映的手,她看着男人微微僵直,俯首在他掌心轻轻一吻,“我允你北齐为聘,此生惟你,绝无二色。”
冯映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惊讶神色。
“你值得。”横波轻轻翻掌,与他十指相扣,小心翼翼,珍而重之,“冯映。”她唤他的名字,“你只需记得,你值得,对叶横波而言,你价值连城,而我所能给你的,犹自嫌轻。我现在能给你太少,但你值得更多。”
她微微一笑,说,沈行是我送你的见面礼,随你处置,生死不拘。
语罢,她再一次低头,温柔郑重地吻了他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