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映看他,唇角一勾,一双眼睛鬼火一般地亮,在黎明晦暗中鬼气森然。
他柔声对沈行道,对,沈公,我在交待后事。
“后事?!”沈行一惊,这人疯了?他现在控制王城,国主之位唾手可得,他在交代后事?他到底在说什么?
冯映又笑了笑,伸手抓住他腕子。
冯映的手冰一样冷,像是死人的手。沈行无端抖了一下,冯映微微倾身,从上往下凝视着他。
他知道冯映要做什么了,沈行觉得自己是一只被猫盯住的老鼠。
冯映的声音清润动人,他慢慢地道:“……切记,把所有军权交给君上,不要做任何干涉,粮草兵饷不能加税,国主积怨太久,一动民众,国本立刻动摇——从宗室和名门豪强那里榨,动手前不动声色,一旦动作务必斩草除根。”
——动弹不了,也无法移开视线,沈行被他的阴影所笼罩,睁大一双妩媚水眸,汗珠从鬓角成串地滚了下来。
冯映又叮嘱了他十数项事宜,最后唇角弯了弯,毫无一丝烟火气地道:“国主回城,立刻杀了他,扶立小皇子登基。”
吐出弑父的可怖话语,冯映慢慢直起身,松开了沈行的手腕。
他白皙指尖悄悄扫过袖里那张令谕,面上笑容温润,“……我本来就活不长了。”
冯映那张清雅绝伦的面孔上现出了一种又优雅,又飘忽,带着一种疏离温柔的表情。
“横波一死,北齐与塑月再不可能无血合并,而阳公一死,塑月再无良将——塑月不可能再等下去了。等下去对他们有什么好处?等我登基,休养生息?给自己征伐增加难度?显仁帝跟叶骁都不傻。到时候我愿意降,满朝权贵愿意降,周围列强呢?荣阳、北狄、沉国、甚至于西魏这种豺狗都会跳上来撕下一口肉。权贵在成安京内二王三恪,降降爵位而已,一样醉生梦死,那你想过百姓会怎么样么?他们供养天下最无用的一群蛀虫,被杀、被抢夺、被贩卖的也是他们,黎民何罪?”
沈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冯映拿帕子掩住口,又咳了几声,苍白面容上泛起一线病态的嫣红,“那莫不若北齐先手,如果能趁这次机会除掉叶骁,重创塑月,那北齐可得二十年休养生息,那时候也许北齐还有一线生机也说不定。”
而这一切的关键,是沈令。
冯映凝视着他,“以君上之能,他倒向谁,谁就会赢。”
冯映轻声道,声音带着一种亡灵一般的诡秘,“那……拿什么让君上倒向北齐呢?什么东西,会比他所深爱,给了他尊严的叶骁更宝贵呢?”
沈行发现自己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冯映像是在梦呓:“守我河山故土,需借孤头颅一用。”
沈行睁大了眼睛,他近乎于惊恐地看着冯映——在这一刻,他完全不能理解冯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