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想,这是斩草除根的法子。在小皇子出生前,先杀烟姬母子,然后再杀冯映,北齐王室成年男嗣全部断绝,只剩下一个刚出生,母家毫无势力的皇子,可不就任由塑月拿捏,要杀要留随意?
沈令脑子生疼,筋脉突突地跳,整个人从内往外的一阵冷一阵热。
他心里想,这绝不是叶骁下的命令,他不会这么做的,可他心里另一个声音冷冷地说,为什么他不会这么做呢?
是啊,为什么他不会呢?叶骁愿意为了塑月做一切。叶骁有理由这么做,他也会这么做。
所以他选了这个绝佳时候,人不在成安京,只用一道行印,既算后来出什么纰漏,也方便推脱。
沈令想到这里,忽然抖着声音笑了一下。
然后他感觉到有人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
沈令眨了眨眼,看到冯映对他微笑,柔声叹道:“我本来只想见君上一面,交托一下后事,想得少了,为君上添烦了。”
他面上的笑容清和安乐,沈令就怔怔地张了张嘴,近乎无声地唤了一声,“殿下……”
“嗯。”冯映笑笑,他直起身体,双膝点地,越过案几,将沈令抱在怀中。
雪白广袖流云一般铺开,北齐的太子宛若云絮,拥抱住了沈令这只在冷雨中湿透了的鹤。
他说,君上,你就当没看到这张令谕罢,你什么都不知道。
青年像是安抚小孩一样拍了拍沈令的脊背,发出了一个奇怪的,像是有些满足的喟叹,“早些晚些罢了,横波一死,我也一定是要死的。”
听到横波的名字,沈令浑身剧颤,冯映直起身,轻轻咳嗽几声,重整衣袖,凝视着他的眼睛,端端正正伏下身去,额头抵上自己自己手掌,沉声道:“罪臣冯映,应令伏诛。”
他雪白的衣衫仿佛一朵盛大的而美丽的丧花,徐徐铺展。
沈令忽然明白,冯映为何一身雪白素衣,披发未冠——
他准备赴死而去。
沈令看着冯映慢慢起身,他一把握住他腕子,他惶急地唤了一声,“殿下!”
冯映安静地任他握着自己的手,没有说话。
沈令只觉得心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绝望似的摇着头,“……不要死……”
“然后呢?”沈令像是看一个小孩一样纵容地看他,“逃么?可往哪里逃呢?丢下北齐、丢下人民,就为了我一条性命?”
沈令的手指一点一点抓紧,语气里带了一种痛哭的惶急,他摇着头,“殿下,你不能死,没有你,北齐就完了……总有办法,我们总有办法的!”
“……”冯映仰头笑了一下,他生得单薄清瘦,动作时候白皙颈子拉出一条优雅柔软的弧度,带着一种薄命的好看。他看着屋顶藻井片刻,重新垂下头的时候,他轻轻拍了拍沈令,小声地道:“君上,你太用力了。”
沈令连忙松手,然后他就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