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里,山里终于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沼岚布衣前来的时候,却是令木屋内的主仆二人有些吃惊。
“你来这里有些冒险了。”云拂看了眼沼岚,淡淡地说道。
她吩咐翡翠将小木桌移至屋前的树下,露天而坐,泡了一壶清茶,招待着帝都来的客人。
“除夕夜宴一别,你便不辞而别。”数月之久,在帝都腥风血雨的洗涤下,沼岚早已不是当年的沼岚,眉眼间都带着洗不去的血腥肃杀之气,沼岚席地坐在席子上,看着云拂,千言万语竟无法说出口。
是她让他走上夺嫡之路,他在帝都生死搏杀,她却远走深山,只留给他一本小册子,薄薄的小册子却竟是玲珑杀机。他将小册子藏在枕头之中,每每午夜惊醒之际总要摩挲着小册子,才能定心。
此次前来,也是费劲了周折,帝都之事迫在眉睫,他也不知为何沉墨这次会放他前来深山。
“我不属于帝都,早晚是要离开的。”云拂见他神色变幻,微微一笑,说道,“离开的时候,帝都的事情便与我没有关系了。”
“你也不在乎你的家人,你的哥哥了?”沼岚微微胸闷,他一贯是知晓的,这女人倘若无情起来比沉墨还要薄情寡义,他在她身上看到的都是孤绝之气,就如同没有活在红尘之中一般,令人生挫。
“生死有命,不可强求。”云拂示意他喝茶,看着这锋芒已露的皇子沼岚,垂眼淡笑。山里的日子,许是离得古氏族人安息的地方近,她隐隐在夜里醒来,感觉自己似乎触摸到了什么壁垒,感觉到了山下那些既定的道路。
大夏国之将倾,指日而待。她看着沼岚,低低叹息,明白了他的身份。倘若沉墨选的是沼岚,那么他就在自己毁掉自己一手建下的天下。
因为长生的寂寞吗?还是厌倦?她能够理解他的选择。
“我知道,你和我们是不一样的,早先在广安侯府的时候,我只觉得沉墨娶得妾室就如同山里的白兔,天真单纯一无所知,再后来,见一次便明白一次,你是山里的精魄所生,和我们是不一样的。”沼岚喃喃地重复着,看着她的目光透出一丝的悲凉来,他有好多的话,要告诉她,如果不说,只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你和沉墨是一类人,阿拂,你要的到底是什么?”她和沉墨皆是翻手为云覆手雨的人,只是她选择了避世,而沉墨选择了入世,不,也许沉墨的入世不过是为了以后的避世。相识多年,他深知帝师沉墨的强大,那人是瞧不上这所谓的荣华富贵的,他知道沉墨有心结,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沉墨似乎一直在解开自己的心结,可是对于云拂,他一无所知,甚至都不知道她要的是什么。
她要的到底是什么?云拂垂眼沉思,为了见证大夏的覆灭吗?还是完成阿古的心愿?只是重生为人,从懵懂不知到了如今的山野田园生活,帝都山野地走了一圈,似乎什么都不是。
云拂摇头,淡漠地说道:“长久以来,我也不知道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以前是为了寻找玉珏,寻找自己的身世,后来沉墨给了我玉珏,我也记起了过去的事情,再后来厌倦了,想要逆天改命,是以,我才引导你走上了夺嫡之路,只是近日来,我才明白,不是我引导了你,引导了大夏的走势,而是我顺应了这一切的发生。该发生的终究会发生。”
她见沼岚并不是很明白的模样,笑着说道:“这原本便是极为拗口且不甚明白的事情,简单地说,一切早已注定。”
沼岚的心悬了起来,低低地说道:“我不明白。”
云拂浅笑,道:“回帝都去,你会明白,”
她看向遥远的夜空,该发生的终究是会发生的。包括生死,包括轮回。
沼岚站起身来,长久地凝视着她,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带着暗卫离开,奔赴帝都。
深秋一过,便是寒冬,今年的帝都异常的寒冷。
景仁帝的病情在短暂的好转之后,入冬之后又再次病倒,一连数月不曾早朝,帝王之语全由乡野来的和尚传达,就连后宫都无法得见天颜,满朝恐慌。
“朕以为这身子骨至少还能活五年之久,却不想这么的不中用。”景仁帝的脸色并不如外面传言的那般难看。
帝王坐在榻上,伸手凑近火炉,烤着火,轻轻咳嗽了几声。
“皇上定会康复的。”不语和尚这次倒是没有不正经,坐在塌下的小凳上,面色稍显凝重。
“如今外面怎么说?”
不语和尚双手合十,低低说道:“如今满朝文武都在骂杂家呢,都说杂家软禁了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