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根实不言喘了,除了喘粗气,牛根实真的没法言喘。不过他心里,腾就起了一层黑云。他看了看老康的脸,老康很严肃,不像是跟他开玩笑。牛根实腿一下软了,有点站不住:“老康,老康你可不能乱来呀,当初,我老牛可对你不薄。”
兴许是这句话起了作用。老康想了想,他当派出所所长时,牛根实的确对他不薄,这份人情也应该还了。于是他道:“你先回去,该咋做,你清楚。不过丢骆驼的事,你最好不要再挑头。”
“知道,我知道,我知道啊……”牛根实几乎要感激得给老康磕头了。他一刻也没敢耽搁,连忙就往家走。一进家门,就扯上嗓子喊:“人呢,虎子呢,死哪去了?”
苏娇娇打屋里奔出来,边掩怀边问:“骆驼呢,骆驼找到了没?”
“找什么找,人呢,虎子死哪去了?”
“跟麻五子出去了,说是有笔生意急着要做。”
“做他爹的个头,给我找去!”吼完,牛根实又觉不对劲,事情到了这份上,找回来又顶啥用,不如?于是他将苏娇娇喊到面前,如此这般低语了一阵。苏娇娇听完妈呀一声,差点没栽倒。不过为了儿子,她还是挺住了,颤着声音问:“让他跑,跑……跑哪儿?”
“你个丧门星,这阵子了还问,能跑哪跑哪,没老子的话,不要让他回来!”
苏娇娇穿好衣服,慌慌张张跑去给儿子通风报信了,牛根实这才一屁股瘫炕上,长吁短叹起来。
那个枷子的确是虎子做的,牛根实一眼便能认出。全沙湾村,再找不出第二个那样的枷子。虎子这娃聪明,爱动脑子,三片木板板加上一把钢锯条,就能做出一个整骆驼的枷子。牛根实亲眼望见过,儿子在沙窝里给骆驼使枷子。那是一个制伏骆驼的好办法,一般人想不出来,年纪轻轻的儿子却想到了。
想着想着,炕上的牛根实猛就弹起身,他想:“不行,我不能这么干坐着,万一姓康的说话不算数,来个声东击西不就全完了。我可就这么一个儿子呀,指着他养老哩,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还咋活?”
牛根实接连奔波了半月,儿子虽是跟着麻五子安全逃掉了,可事儿却有了新的麻烦。姓康的倒是诚心想帮他,也替他做了不少工作,可牛玉虎一伙真是太坏了,他们胆大妄为,不只是偷了沙湾村的骆驼,还偷了邻村的。偷邻村张三虎家的骆驼时,还将张三虎十五岁的哑女给强奸了。
这还了得!张三虎一家拉着寻死未成的哑女,正在到处告状哩。这回,儿子跟麻五子他们,怕是一个也跑不了!
无奈之下,牛根实才跌跌撞撞跑来找枣花,求她想办法。
“我有啥办法,造孽啊,真是造孽。”枣花的震惊绝不亚于哥哥牛根实,还没听完,她就吓得浑身哆嗦了。
“妹子,你的路子比我广,这回说啥也得帮帮哥,不帮,哥就全完了呀。”
“叫我咋帮?干下这号丧天良的事,你叫我咋帮?!”枣花心里又惊又恨,她真是没想到,自己的侄子会做这等下贱事。
“妹子,你咋个说话哩,哥是跑来求你帮忙的,不是跑来找骂的。”
“这忙我帮不了,你走吧。”枣花说的是气话,也是真话,这忙,她哪里帮得了?
“好啊,枣花,我就知道除了姓郑的,你心里再装不下任何人。这趟我算是白来了,不过有句话我要跟你说清楚,姓郑的不干净,活着时他又占又贪,眼下上面已查他了,那件事儿,你也甭想瞒下去。既然你不管虎子,也甭指望我再帮你遮掩。”
“你想咋个……”
“咋个?该咋个就咋个!玉音她也大了,该知道谁是她爹了。”
“你——”枣花惊得两眼直直瞪住牛根实,不相信说这话的就是她亲哥。牛根实愤然起身,他才没时间跟枣花磨嘴皮子哩。
枣花正欲说啥,牛根实已出了屋子,没想刚一出门,就让羊倌六根给挡住了。
“你赔我羊,我的大花,它怀了羔的呀——”
“滚开!”牛根实一把推开六根,今儿个真是扫兴,尽碰着丧门星。
“我的羊,我的大花,你个贼娃子,老的偷,小的也偷……”
“啪!”一个嘴巴重重扇严了六根的嘴,牛根实的脸变了形,六根要是再敢说下去,指不定他会一脚踩死这个外来鬼。
夜黑下来,沉沉的,大风过后,沙漠陷入短暂的平静。
牛根实走后,枣花就病倒了,气病的。她听见了六根的话,追着细问,六根又不说,净拿假话瞒哄她。气得她一把撕住他脖子:“你说不说,不说你走,这阵就走!”六根见她真的上了火,吞吐道:“我是瞎说哩,你就当我放了个屁,千万甭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