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是一人赠予另一人的存在。大多不很特殊,但其中所蕴藏的心意,是很珍贵的。
谷方就有不少礼物,大小奇珍,市井手艺都有包含,在这方面,他还有些小得意,如若开间店铺,想必不少来客会是有趣神色。
但谷方再不会那般做,他受过教训,也仍会记得,哪怕他不想记得。
而说起礼物,自是少不了赠礼人,谷方的礼物有许多分类,那些人也如此。
有的是名声具备,后世也留名的名人,有的是浮沉史沙,一生无几时潇洒的普通人,还有的,只是谈话投机的陌生人。
他们一生或不会有什么交点,这礼物的聚面也只是偶然,但偶然从不仅会是偶然。
它们相见相邻,几样几件,几本几支的,慢慢多了,汇成了一片好邻,聚成了一座谷方独有的宝库。
但礼物多了,就容易忘,人的年龄越大,便越如此。
谷方向来不对自己的记性抱有多大自信,所以他总喜欢实际,于是有时他便取上些礼物,或是看忆或是把用。
但今天取出的礼物与往日的不大相同。
从外表看,只是本记着古文的普通纸本,略厚。
可看看谷方那脸那眼神,就知道这纸本不普通。
那这会是谁赠他的礼物?
是他自己。
他还记得,这是他写的日记,写给当时的自己,留给后来的自己,但也只记得这些。
谷方看了几眼,在桌轻呼口气后,才放下纸本。
他轻轻抚捻纸页纹理,掌指间的触感与往时无甚差异,只是有些凉意。
但这也正常,毕竟终归是过了些时候的。
他掀开纸张,页中抑藏的卷香呼出气息,不见形的清雾流入日色黄纱,懒懒伸开,稍增几分亮度。
熟悉的字迹映来,谷方略微低眉,两指上移,便开始指出曾经的话。
“这年,我捡到个孩子,是哑巴。又瘦又矮,怪可怜的。”
“那里人少,他难活命,我让他跟我走,起码能之后安排,能活。”
“哑巴不笨,我喊‘哑巴’,他知道,但不太喜欢,他应该有名字,或者小名。那样叫好,但我不知道,也不该知道。”
“所以我给他起了个新名——‘小亚’,顺口,上口,好记,他应该喜欢,但不喜欢……为何?”
“他最后还是要了,终究是小孩,喜欢但害羞。”
……
“小亚虽不能说话,但眼大灵动,看来机灵,但像老鼠……改叫‘小鼠’如何?玩笑。”
这里,谷方视线少顿。
在稍下方,隐着一副小字,不大清楚,末尾的字也没有写成,可谷方一眼就看了出来——
“……也不好笑。但您喜欢就好。”
笔墨栖于纸页,字虽如旧,墨迹却道出了其中岁月,那人,不会再见到谷方此时的反应。
“……”
谷方点了点食指,侧仰面,刚有些声韵,又叫来风蚕消,不闻动静。
他看向下页。
……
“我有记日记的习惯,以前原是没有的,但后来有了,也许,是有些事情想记得长些。”
“但纸不好做。”
……
“这日,天气不错,但北方向阳那边,又动乱了。”
……
“晴。”
“有雨,大。”
“天边那儿,有流星划过。原本没想看,但小亚一样在比划,很兴奋。”
“不错,但那不是神鬼,他该懂些知识。”
“小亚不兴奋了。”
……
“路过水边,小亚边走过看,里面有鱼。我刚想说抓只,他就眼冒精光地抓鱼去了,被淹了……我没给他这种自信。”
“水是不深的,可他没水性。”
“从水里捞出他时,他直直看我,两手紧抱我的胳膊。”
“他哭了,第一次。”
……
“当天吃了两顿鱼,他胃口不小。”
“晚上无雨。”
……
“小亚脸上长了些肉,有了健康孩童的感觉。”
“他活泼了点,还不错。”
……
“雨,远方有烟,不明显。”
“多云,一个村庄覆灭。”
“小亚看了一阵。”
……
“听闻远处有哭声,帮了个小孩寻他父母。”
“小亚有些小别扭。”
“走路的时候想牵我衣袖,伸几次,不敢而收。”
“……我有些严厉了?”
……
“小亚长高了些,他特意在我面前挺胸抬头。”
“我夸了句,他开心了一天。”
“……小孩啊。”
……
“晚,寻个山洞住宿。”
“月色薄明,我想了些事,略愁,吹笛排遣。这以前我是不做的。”
“但人会变,所以正常。”
“笛吹过,小亚凑到一边,紧盯。”
“他是想吹的,但他并不能……他看我,我给了他。”
“那晚笛声不错,外面听不见。”
……
“小亚总喜欢对笛作样,活泼了许多。”
“心情不错。”
“地上有水,土滑,小亚摔了。”
“他没先护自己,反倒全注意护我那笛,抬头探我脸色时,也紧握着笛。”
“他不聪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