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罕心头火起,伸足便踢,口中大喝:“敌人来了!”
他年轻时是草原上有名的摔角好手,出足极快,这一招“鹰扑”还未用老,疾风已经荡起大片柔软的草茎,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占登已经倏得睁开眼睛,却没有躲避,也不知是吓傻了,还是来不及,已经被阿罕重重踢在胫骨上。
阿罕哼了一声,占登痛得直吸气,挣扎站起来弯腰行礼:“叔父。”
阿罕道:“你父亲都快死了,你还在这里睡觉。”
占登却笑了一笑:“人总是要死的。”
阿罕瞪着他,占登自幼分外白皙的脸庞不似贺仳汉子惯有黝黑壮实,反倒有一种南蛮子似的俊朗之美,仿佛折月山上的积雪反射着月光,柔和却清冷。
阿罕呵斥他:“谁教你说这种混帐话?”
占登又笑了笑,漫不经心的说:“我五岁的时候发高热快死了,那时大单于不就是这样说的?”
阿罕倒一时说不出话来,远外山坡上传来牧马人的歌声,依稀可以听出,唱颂的正是颚尔达草原上最美的乌云珊丹,悠远的歌声随风飘荡:
青翠的松树是那太阳的光彩啊哈嗬,美丽的荷花儿是那湖水的光彩嗬性情温柔的乌云珊丹姑娘哟啊哈啊哈嗬,是那情人金平哥哥心中的光彩哟苍劲的檀香树是那月亮的光彩啊哈嗬……阿罕听得出了神,碧蓝的天空上,一朵朵白云缓缓流过,天地间寂静无声。
他最后出了长长一口气,说:“既然如此,那前日在乱军中,你为什么拼死救出你的父单于?”
占登眨了眨眼睛:“我没有想救他,我只是自己想活命,所以才拼死冲出去。”
阿罕又瞪了他一眼,说:“嘉措用兵极佳,既成合围之势,那必如铁桶一般,你如何能够带着几千骑全身而退,给我从头到尾,仔仔细细讲一遍。”
占登还是漫不经心的模样:“叔父来了总有大半日了,怕早已经听旁人讲过,何必我再来罗唆。”
阿罕见他总是这幅腔调,不由发狠道:“混小子,死到临头了都还不自知!”
占登“嗯”了一声,说:“如果格萨继位,他忌惮我此次对付吐蕃人的法子,迟早会寻衅将我杀掉。”
阿罕没想到他竟然一语道破,不由偏了头,打量这个自幼看起来最为孱弱庸碌的侄子,竟然觉得前所未有的迷惑与不解。
最后他搔了搔头发,问:“你打算怎样做?”
占登仰起脸,望着天上缓慢的流云,淡淡的反问:“大单于他打算怎样做?”
阿罕咧开嘴高兴的笑了:“他要将大单于的位子传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