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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瓷沉 匪我思存 2414 字 2022-08-16

说:“你不要担心,虽然刚刚才打完仗,可是承颖两军,打了这许多年的仗了,我们还不是做生意做得好好的。”

静琬说:“我都知道。”客厅里不过开着一盏壁灯,光线幽幽的,照着她一身朱砂色撒银丝旗袍,她本来极亮的一双眼睛,灯下那眼波如水,只是盈盈欲流望着他,他觉得自己一颗心泼喇喇乱跳,情不自禁手上便使了力气,她本来穿着高跟鞋,微微有几分立不稳,身子向前一倾,已经让他搂在怀中,灼人的吻印上来,她心里只是乱如葛麻。他们虽然相交已久,许建彰却是旧式人家的礼节,除了牵手,不敢轻易的冒犯她。今日这样一吻,显是出于情迷意乱,她身子一软,只觉得这感觉陌生到了极点,那种淡淡的薄荷烟草的芳香,却又是无比的熟悉,只觉得像是梦里曾经经过这一场似的,仿佛天荒地老,也只像是一个恍惚,他已经放开手了,像是有几分歉意,又更像是欢喜,双目中深情无限,只是看着她。

她将头贴在他胸口,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低声说道:“我半个月后就回来啦,或者事情顺利,十来天就能办完也不一定。”

他第二天动身,一到了承州,就发了电报回来报平安,过了几日,又发了一封电报回来,静琬见那电报上廖廖数语,说的是:“诸事皆顺,五月九日上午火车抵乾平,勿念。”她一颗心也就放了下来。

等到五月八日,她预备第二天一早就要去车站接许建彰,所以早早就睡下来。偏偏春晚时节,天气郁闷,花瓶里插着大捧的晚香玉与玫瑰,那香气浓烈,倒叫人一时睡不着,她在床上辗转了半晌,终于模模糊糊睡去了。

恍惚里却仿佛是站在一个极大的大厅里,四面一个人也没有,那四下里只是一片寂静,她虽然素来胆大,但是看着那空阔阔的地方,心里也有几分害怕。忽然见有人在前头走过,明明是建彰,心中一喜,忙叫着他的名字。他偏偏充耳不闻一样,依旧往前走着,她赶上去扯住他的衣袖,问:“建彰,你为什么不理我?”那人回过头来,却原来不是建彰,竟是极凶极恶的一张陌生脸孔,狞笑道:“许建彰活不成了。”她回过头去一看,果然见着门外两个马弁拖着许建彰,他身上淋淋漓漓全是鲜血,那两名马弁拖着他,便如拖着一袋东西一样,地上全是血淌下来拖出的印子,青砖地上重重的一道紫痕,她待要追上去,那两个马弁走得极快,一转眼三人就不见了,她吓得大哭起来,只抓住了那人就大叫:“你还我建彰,你把建彰还给我。”

她这样痛哭失声,一下子蓦然醒过来,只觉四下里寂无人声,屋子里本开着一盏小灯,珍珠罗的帐子透进微光,明明自己是在自己的卧室里,只听见床头那盏小座钟,嘀嗒嘀喏的走着,才知道原来只是梦魇。可是犹自抽噎,心里怦怦乱跳着,背心里早已经是一身冷汗,那薄绸的睡衣汗湿了贴在身上,也只是冰凉。她想着梦里的情形,真是可怖到了极点,心中害怕,慢慢蜷回被中去,对自己说道:“是做梦,原来只是做梦,幸好只是做梦。”就这样安慰着自己,方又朦胧睡去了。

她半夜没有睡好,这一觉睡得极沉,正睡得香酣,忽听母亲的声音唤自己的名字,忙答应着坐起来,披上衣服,尹太太已经推门进来,手里捏着一份电报纸,却是一脸的焦灼,只说:“静琬,你可不要着急,建彰出事了。”她一件衣裳正穿了一半,刚刚笼进一只袖子去,听了母亲这样一句话,宛若晴天霹雳,整个人就呆在了那里。

原来西药历来为承军关禁最严的禁运物资,但许家常年做药材生意,与承军中的许多要害人物都有交情,这些年来一直顺顺利利,不料慕容沣刚刚领兵平定了北地九省,就回头来整肃关禁,而首当其冲的就是这西药。那慕容沣少年得志,行事最是雷厉风行,对于关禁腐败,痛心疾首。一着手此事,不动声色,猝然就拿了承军一个元老开刀,将那位元老革职查办,然后从上自下,将一连串涉嫌私运的相关人等全部抓了起来,许建彰被牵涉出来,人与货物刚出承州就被抓回去扣押,眼下被下在监狱里,生死不明。

尹太太原预备静琬会哭,不想她并不哭泣,眼里虽然有惊惶的神气,过了一会儿,就慢慢镇定下来,问:“那许伯母知道了吗?”尹太太说:“这电报就是她叫何妈送过来的,听何妈说,许太太已经乱了方寸,只知道哭了。”

许建彰虽有两个弟弟,年纪都还小,家里的大事,都是他这个长子在做主,这一来,许家便没了主心骨,自然乱作一团。静琬轻轻的“噢”了一声,问:“那爸爸怎么说?”尹太太道:“你爸爸刚才一听说,已经坐汽车出去见王总长了,但愿能想点法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