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床沿坐下,宽袖后褪了些,露出一截白皙的腕骨,铃铛声极轻,他伸手捏住小黑猫的脖颈,小猫顿时蜷缩起来,用一双圆圆的眼睛懵懂望他。
它张嘴要喵喵叫,却被少年的手指捂住嘴巴,它顺势舔了舔他的手指,他皱了一下眉,照例将它扔到一旁的软榻上。
戚寸心在睡梦中毫无所觉,身侧的人躺下来将她抱进怀里她也不知道,也许是晚间的那一碗汤药有安神之效,她这一觉睡得很沉,甚至都不曾做梦。
晦暗灯影里,少年细细凝视她的脸,指腹忽然轻触了一下她鼻梁上的那颗小小的红痣。
腕骨的铃铛不小心轻碰她的鼻尖,大约是温度有点冰凉,她眼皮微动,皱了皱鼻子,他看着,不知为何,眼睛忽然弯了弯。
他的手探入被子里一点点分开她在睡梦中不自觉蜷缩的手指,牵紧她的手,又是那样小心,那样轻地稍稍往前,亲了一下她的嘴唇。
如此相近的距离,窗外沙沙作响的雨声都不如此刻的心跳潮湿,他眼睫微动,闭起眼睛。
春雨细碎的夜,值夜的宫娥在廊前添灯,她们的动静极轻,东宫内寂寂无声,但彼时后宫里却并不够安宁。
谢敏朝今夜宿在九璋殿,阳春宫中的贵妃吴氏等了半夜,才将自己的儿子谢詹泽等来。
宫娥绣屏正命人收拾一地的碎瓷片,谢詹泽走进殿来,他的面色并不算好,却也礼数十分周全地向吴氏行了礼,温声唤:“母妃。”
“詹泽,羽真奇怎么就能咬了舌头?你的人怎么就看不住他?”吴氏满肚子的话,在一见到他时便按压不住,“他如今说话都说不清楚,你还要如何审他?”
“母妃真以为儿子能从羽真奇嘴里问出什么吗?”
只听吴氏提起此人,谢詹泽那一双眼睛便透出几分无奈之色,“母妃,儿子不是同您说过了吗?这些事你不必管。”
“你这是什么意思?如今是嫌我这个母亲碍你手脚了?”吴氏原本就憋着气,此时一双清冷的妙目一横,语气也十分不好。
“母妃……”谢詹泽皱了皱眉,抬眼看向一旁的绣屏。
绣屏当即明白过了,连忙向吴氏行礼道:“奴婢先告退。”
待绣屏走出去并将殿门合上,谢詹泽才又出声道:“母妃原想用贺久一事大做文章,令父皇疑心太子妃通敌,可母妃有没有想过,太子妃是周靖丰的学生,而周靖丰背后有什么?”
“他有南疆军啊母妃。”
谢詹泽轻叹一声,“父皇即便忌惮周靖丰,也不可能在此时将太子妃怎么样,如今太子妃就是周靖丰的脸面,她的行止便是九重天的行止,她声名坏了固然是好事,可偏偏今晨她在九璋殿中那一番声泪俱下,为国为民的辩驳坦荡漂亮,她那一晕倒,反成了窦侍郎等人的罪过。”
他莫名笑了一声,眸色却深了几分,“母妃,您错算了父皇的好战之心,太子妃却算准了。”
“周靖丰可真没白教她……”吴氏今晨得了窦海芳等人在皎龙门受刑的消息时,便已经气得不轻。
原是想给那个小丫头一些苦头吃,却不曾想反倒令吴氏自己栽了个跟头。
“母妃以为揽下审问羽真奇的差事是在帮我,可母妃想过没有?北魏枢密院是什么地方?南有涤神乡,北有枢密院,人少了舌头,还有手可以写字,可枢密院来的密探,即便用尽手段,也休想从他那儿知道什么有用的东西。”
谢詹泽仍然是一副温雅守礼的模样,即便他这般骑虎难下的局面实则是面前的母亲一手促成,他面上也不见多少怒色。
“竟……真是本宫想错了?”到了此时,吴氏才终于恍然,一时间,她看向谢詹泽的目光有几分凝滞,或是忽然想通了什么,她忽然道:“彩戏园的事,你是不是还有参与?你面上卖了彩戏园,实际那园子仍是你的,对吗?”
“因为太子查出柯嗣是羽真奇的人,所以你才不敢插手这件事?”
面对吴氏的质问,谢詹泽却不说是与不是,檐外雨声沙沙,他抬眼对上吴氏的眼睛,“此前是儿子想错了,儿子日后要做些什么,不会再瞒着母妃,但请母妃也不要再自顾自地为儿子决定任何事。”
“若按常理,太子昨夜抓住羽真奇的消息本不该如此之快地传至母妃耳中,他利用母妃您将我推至此般境地,足见太子智计之深。”
谢詹泽端了桌上已经冷掉的茶喝了一口,“母妃,这一局是我输了。”
连着下了两日的雨终于在翌日天光既破时停了,清晨拨云的日光仿佛比前些日子还要灿烂些,落入天敬殿窗棂间散碎的光影也更明亮。
早朝时,谢敏朝下旨命永宁侯徐天吉为昭武大将军领兵去壁上,将丢失的绥离夺回来,到退朝时,也没几个主和的言官出声。
谢敏朝先离了天敬殿,随后便是官员们陆陆续续地走出殿门,三两成群的说着话往阶梯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