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温柔侧目,放下了帘子,重新陷入黑暗里,“没什么,有雀儿在打架。”
“又哄我,”桃良哼着气,咋咋呼呼地驳她,“大夜里的,从哪里来的雀儿嘛?”
芳姑怀抱着妆匣,将她嗔一眼,“你这小丫头,一离了席便唧唧咋咋地吵人,快让姑娘歇一会吧,闹了这一日了还要听你聒噪。”
那翠娘亦附和,“可是哩,稍静一静,这会子八成孟公子已在屋里等着了,且给姑娘留些心神应付他吧。”
而芷秋只是岑寂,沉默如蜿蜒流水,淌过了寂静的夜,润了干涸的梦田,抽出两片署名“陆瞻”的芽穗。
轻月夜,长巷的出口,分作两头,陆瞻的马车驶向另一端。他自到苏州,并不住织造局,另在花枝街东柳巷设一处别院,提名“浅园”。
浅园倒并不浅,九曲长桥,百转游廊,涉清池,越兰圃,嗅春草腥香,目及处的幽黑中,隐约青瓦错落,白墙参差,台榭楼阁,再点以各色梅花砖细空窗、破月花墙洞窗、冰纹漏窗、各色半窗及风窗……
陆瞻素辉一样冰而冷的白影由这户花墙洞掠出,复转入下一条游廊。半步前由一小火者①秉一盏彩绘绢丝灯相引,那火者只做寻常打扮,罩一件葡萄连枝纹的青灰浮光锦直裰。
牵灯回首间,黝黑的年轻面庞殷切笑着,嗓音透着股子扭扭捏捏的尖细,“干爹,今儿您前脚出去,后脚那祝大人府上的管家就来了,捧来这园子的房契地契,连带着好些金银玉器,干爹不在,儿子便擅自收下了。”
廊下一串宫灯晃晃悠悠,将陆瞻的影扑朔东西。夜风卷起他的衣袂,使之有一种迷离的阴气,诡魅而隽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