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瞻兜着她的腰,掐一把,真是细了几分,“想我想得饭都吃不下,嗯?”
“你在诏狱里头关着,虽然三番五次说没事,可那到底不是什么好地方,我要是还能好吃好睡的,岂不是太没良心了些?”
他将她的背稳稳扶着,退开两寸,拿眼将她描摹,“让我看看你……在诏狱里头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我把万事都检算一番,实在是没什么漏洞,才发现是因为你不在身边。我不在你身边,你也受苦了。”
话音甫落,就见她眼里又滚下泪来,陆瞻忙抓着帕子替她蘸,“怎么一见我就那么能哭?不见我,你倒是懂事得叫人钦佩,我就这么招你的眼泪?”
阳光由榻侧的窗寮里撒进来,为芷秋的眼睛点缀了春华秋实的欣喜,“我这是高兴才哭的。你吃了饭没有?我叫管家摆一桌席,你从牢里出来,该洗洗尘的。”
陆瞻垂眼自视一番,带着调侃的笑意,“我在镇抚司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怕脏兮兮地回来你嫌弃我。”
“胡说!”芷秋将他肩头轻轻一搡,脸上的脂粉泪痕干得七零八落,“不许讲这种玩笑,就是你嫌弃我了我也不嫌你。”
“别生气,今儿就别跟我计较了,好不好?”陆瞻轻轻吻在她腮上,举着她的腰将她放在身边,“不哭了,我已经回家了。”
旋即朝门外吩咐,“瀹壶茶来。”
半晌后,随茶进来的还有府中一众管家婆子,绸衣华缎,花红柳绿乌泱泱铺了一厅,由陆前远领着跪拜请安,“小的恭请二爷崇禧!”
陆瞻淡瞥一眼,吹着茶汤,细抿一口温度,转递给芷秋,自己端起另一只白玉盅,“都起来吧,忙自个儿的去,陆管家留下说话儿。”
众人顷刻间又乌泱泱退出门去,独留陆前远上前尊听。
陆瞻呷两口茶后,方慢悠悠地睨来眼,“我不在这两年,家中辛苦你操持,如今太太大爷都不在了,更要辛苦你一些了,管好下人,打理好家事。奶奶才来不两日,先就不过问那些事儿了,叫她歇两日,不要叫人到跟前儿来闹她。”
那陆前远忙躬身应下,“我明白,奶奶昨日才来,想来陌生地方,又是异乡人,有些不适应,等过两日,我再将府中事宜同奶奶解说清楚。”
“你下去吧,去备一桌酒席,就摆在屋里,请方大人和云禾姑娘过来一起用午饭。”
陆前远行了礼,步子退到门槛前方才转身而去。芷秋瞻望片刻,又坐到陆瞻身边来,“他们好像都蛮怕你,可……”
“可又冷冰冰的?”陆瞻将她环在肩头,垂眼笑一笑,“我在宫里久了,就不大回家,时常都住在值房里,他们平日都是听我母亲使唤,与我不大亲近。没什么,往后你不过使唤使唤他们,他们听话儿就用着,不听话就打发出去。”
芷秋默然,到底将下人背地里对他的议论按下,在他肩上仰起脸,“我也不要什么人使唤,我使唤桃良一个人就够了。”
“要不,我叫人回趟苏州,将初月几个小的带上京来你使,你在苏州时倒是喜欢她们在跟前侍奉,也习惯些。家中这些人我是知道的,都是狗眼看人低,只怕他们说什么难听的话儿叫你听见不好。”
“那敢情好!”芷秋喜得直起腰,眼波只剩盈盈的笑意,不见泪光,“我还是喜欢她们几个,跟这里的丫头不熟,有时候我说话,她们也听不明白,费事情。还有件事,派人回去,将咱们家那些人都打发了,留一些看门的就成,咱们库里那些东西也叫人运上京来,免得有那黑心的趁着主人不在卷物私逃。”
陆瞻胳膊撑在炕几上,歪着脸瞧她,“还是你想得周到,明早我要进宫一趟,中午回来吩咐人去。”
未几就在房内安席设酒,攒盘叠碗。方文濡与云禾皆到,落了坐,芷秋问了一圈儿云禾住得惯不惯,又问下人们好不好,姊妹俩挨挤着说说笑笑。
两个男人无闲可说,每一句话里都是要紧事。陆瞻叫筛酒的丫鬟出去,单留了桃良骊珠在边上伺候,举盏与方文濡细说:“温谨,皇上有旨意,叫你明儿随我一道进宫。”
说到此节,又扭头与芷秋笑说:“你们俩也得去,皇后娘娘召见。”
忽闻叮咣几声,姊妹俩惊掉了箸儿,瞠目结舌一瞬,芷秋方捡起下巴,“皇后娘娘召见我们做什么呀?”
陆瞻尤爱她活泼生动模样,故意攒眉不说话,芷秋慌了,将他搡一把,他适才笑谈:“因你的那本账册,上头主事的是你与云禾还有韩二奶奶,皇上追封了韩舸为少傅,谥号定韫,韩二奶奶赏赐黄金百两。皇后说你们两个虽沦落风尘,却一心为善,惦念百姓,是难得的乐户楷模,又恰好在京,因此召你们进宫说两句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