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眼弯弯的去捏鸡蛋,鸡蛋余温甚高,不留神指尖被烫,呀的一声从毡毯里跳出来,在地上跺跺脚,哪有刚才仪态端庄的模样,李渭不觉自己笑了,春天这才发觉自己失态,把手藏在身后,呐呐的绷着脸。
吃完干粮,李渭把灰堆打散,两人往深山行去,追雷原先是祁连山中的一匹头马,甚通人性,不用牵引,自觉领着春天的马跟在主人身后。两人愈往山中行,路愈坎坷,风不知从哪个凹口灌进来,在山壁上刮出呲呲的摩擦声,满地碎石滚动,几丛沙棘缩头缩脑钻在脚下,李渭带着她七拐八弯,转过一片山壁,眼前突然现出一条隐蔽狭小的幽长山口,烈风刺刺拉拉的蛇窜其中。
“这是北风钻出的山口,穿过这条山道,就到了常乐县。”李渭挡在她身前,“小心头滚落的山石。”
两人在风沟中逆风行了半日,前路渐渐开阔,春天闷着头跟在李渭身后,在他指引下一抬眼,眼前渐渐开阔,原来已经出高峰陡峭的常乐南麓,眼前山丘连绵低缓,草木丛生,常乐县就在山丘之后。
常乐山南麓极旱,北麓却有祁连山雪冰融流淌而下的一条季河形成的一片绿洲,正是盛春,满地野草蔚然如毯,细小花朵藏于枝叶之下,风拂额面,苍穹辽阔,起初只觉闲适悦目,穿行半日,这才体会其中痛苦,天无朵云,地无蔽阴,烈日颇炙,烤的人口干舌燥,汗流浃背,被暖风一路疾吹,只觉裸露在日头下的额面、手背火辣辣生疼。春天在额头抹出一手黏腻灰汗,只觉后背如有虫噬,坐立不安,口齿生苦,皮囊里的水还有大半,自己却连动指头喝水的力气都没有。
李渭带她行走一日,却未发言提点她该如何应对,只不过微小辛劳,算不得什么,后头更是艰难——他有心让她吃点苦头知难而退,直到夕阳半落,她也未吭一声,紧紧跟随在自己身后。
眼瞧斜阳半落,李渭也不再强行赶路,翻身下马找地方露宿,春天精疲力尽,腿脚发软跌在地上喘气,环顾四野,日头初落,晚风生凉,连喘带呛,问道:“大爷,今夜我们要宿在此地?”
李渭看她容颜憔悴,温言软语:“此后多半要夜宿荒山野岭,山中常有猛兽,有毒虫蚁,你怕不怕?你若觉得怕,我们往常乐县投宿去。”
她皱皱鼻头,从袖间摸出那柄匕首:“我有爹爹的刀,也曾在野外过夜,自然不怕。”她举着匕首,“我用这刀砍死过一条毒蛇。”
李渭瞧着她羸弱纤细的手腕托着漆黑匕首,展颜一笑:“那今夜,有赖姑娘宝刀坐镇,守护你我安全。”
山中鸟兽甚多,遍地生有苜宿,开紫花和白花,马儿最喜食此草,两人坐骑嘶鸣几声,自去挑肥嫩草地啃食。李渭挑了处背风的岩坡安顿,解开包袱,问春天:“晚上想吃什么?”
他语气轻松,神情自若,挽起袖子,好像要去下厨的模样,春天呆滞的瞧着包袱里鼓鼓囊囊的胡饼,伸出发红的手指戳戳,李渭粲然笑道:“不吃饼子。”他从衣内掏出个玄色牛皮小袋,里头是十颗磨的生亮的箭头,套在白日削好的枝木上,手指拉着牛筋绳灵活的缠弄一圈,很快一张小弓就握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