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法兰西的群魔乱舞,她其实不很操心——天塌下来, 还有亨利二世撑着。弗朗索瓦都只算二把手, 她一个太子妃而已,着急也不大顶用。
至于她摄政下的英格兰,玛丽要真心感谢自亨利八世以来一系列操作:从那个杀妻狂和罗马教廷决裂、到爱德华六世强推加尔文主义、到血腥玛丽力挺旧教放肆烧人、到伊丽莎白恢复新教……英格兰人民经历一轮又一轮迫害,大部分都被碾压得没了脾气。
伊丽莎白治下,实则英格兰四分之三的人口还是天主教信众。然而他们中的大多数, 都已丧失了揭竿而起的力气。史上, 这些温和的民族主义旧教徒,即使教皇1570年开除伊丽莎白教籍时,都在反对罗马对英格兰内政之干涉——尽管“良心”使他们只承认教皇为唯一的教会最高领袖。
他们并不想要动荡的国家。
玛丽禁不住想:两年前,若不是诺克斯那种对头大搞破坏、某些贵族背后支持、加上天主教急先锋的西班牙外力干涉, 他们大概宁愿只稍稍声讨几句, 然后继续埋头撰写给陛下的请愿书吧。
总之,经过多年磋磨, 英格兰旧教徒总体气质堪称软弱。只要玛丽对罗马保持表面客气,且维护基本礼仪,她并不必担心有什么显著阻力。
摄政王的威胁,来自于新教徒。他们一些是真虔诚,一些则不过想要利用其势力搞事。可比起法国那大批手握重兵的领主、腰包有货的城市自由民、战场退下来的贫困老兵……英格兰的新教势力, 真只算小意思。
国内最大新教头子,伊丽莎白,因为身体问题丢掉了大部分权力;二号人物,国务大臣塞西尔,则是个识时务的民族主义政治家;其余权贵反对旧教,更多是为了不丢失既得利益;议会么,统治者的威仪加爱国情怀再加财政上让步,可以吹散大量不和谐声音;再往下看,青睐新教的伦敦市民,许多来自外国尤其是法国……
除了和伊丽莎白矛盾不可调和,玛丽觉得,把塞西尔搞定,其他自然会按部就班……
于是她又抽空找国务大臣谈心了。
“他们说您是‘清教徒’。我觉得,这攻击有些过分。”
咳咳,‘清教徒’在当时,其实算是个新兴的骂人的词——特指那些道德洁癖、思想极端、严肃苛刻、不肯妥协的加尔文派。
看着塞西尔面色微变,玛丽挥挥手,制止他的辩驳,道:
“我听闻,所谓的‘清教徒’,作风严酷,容不下任何异己。他们把自己比作善妒记仇的耶和华,恨不得把耶稣基督那慈爱宽宏的形象,从教会中彻底抹去。只要《圣经》中未有记载的礼拜仪式,他们几乎一概反对;甚至连君主统治其教士臣民,都被视为无依据行为。他们的中心思想是:‘应该由宗教控制国家,而非国家控制宗教’。”【注一】
玛丽耸肩,叹息一声。“这和您的所作所为恰好相反。一直以来,我认为,您和我秉承同样的理念:国家主权和利益高于一切;除信仰之外,国君还应保护世俗权利,而不是带领臣民服从外国的宗教领袖,建设教条主义下的神权国家。”
塞西尔一愣,胸口再度冒出那股说不出的滋味——直系上司同他治国理念相近,这本该是好事;偏偏这直系上司,是他曾经十分抗拒的一位外国、异教、女王。
而且,她挤走了他曾相当看好的前上司·伊丽莎白。
偏偏,她的确显得更胜一筹,该放手处就放手,理智宽容,颇有大国君主的气度。
最讨厌的是,她还三番五次向他证明,时不时到跟前、反复提醒他:他们该是同一阵营。
塞西尔真觉得泄气。“是,从这个意义上,我和您一样,小心提防着‘清教徒’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