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对于这些,已逐渐厌倦了。

他已经腻烦和那些谎话连篇的权臣打交道,他也不再喜欢那些搔首弄姿的贵妇。他看透了他们对自己、一个苏格兰“乡下勋爵”骨子里的低视,他怀念着故乡的山山水水,高地低谷, 老城旧镇。

他期盼着抛去虚伪的文明面具、混入那些简单粗暴的苏格兰爵爷、同他们快意恩仇的那天——前提是, 他要大权在握,做人上之人。

偏偏,他曾经关爱呵护的好妹妹,始终不肯给他这个机会。

明明, 她已在法国宫廷过得如鱼得水;明明, 她还在英格兰宫廷捞着了一把好椅子。为什么她就这般防备,和她那个文弱的丈夫一起, 死死抓住苏格兰治理权不放……宁愿依靠博斯维尔和梅特兰德这种外人,也不让自己回乡摄政呢。

梅里又妒又恨。在巴黎待得越久,权力欲就越宛若不甘寂寞的蛇,时时啃噬他的心。

然而他还在坚持忍耐。他离爱丁堡、抑或伦敦都很远;他和故乡的联系,和玛丽对头、英格兰女王的联系也都不大牢靠。他需要伺机而动;或是博取苏格兰两位国君的信任, 或是利用某些利益交换,来达到归乡主政的目标。

如今,蛰伏的梅里,终于看见了希望的曙光。

亨利二世意外身故,意味着法国王储将拥有更重要的头衔,他能对苏格兰单独投入的精力会大幅缩减。而升级为新王后的玛丽,亦需要应付更多法兰西公务,大概也无暇细耕那片土地……

就在梅里绞尽脑汁、思索该如何去争取苏格兰摄政之职时,更妙的事情发生了。

夏特里亚尔,一位追随玛丽许久的法国籍诗人,手握几张不光彩手段得来的信笺,紧张兮兮四处走动,恰巧被他发现并截了下来。

哈,得益于他对妹妹始终维持着礼貌亲热,那个傻乎乎的法国小子,竟对自己颇为信任。他自述非常仰慕女王,且在她的内廷混得如鱼得水、令侍女们对他几乎不设防;而他素来和侍女比顿来往密切,于是他怀着爱恋,“有意”收集了女王予以比顿的书信……

这其中,俨然有涉及亨利二世和蒙哥马利的文字。

原来,这个爱激动的夏特里亚尔,此前同他某些同胞一道,深深哀悼了亨利二世,提到玛丽曾多么多么忧心比武大会——太子妃预见国王之死的流言,一部分便是从此而来。如今,愚蠢的他,畏惧于那传播出去、越来越离谱的蜚语,满怀对女主子的一腔热情,纠结分析着她的手迹,好洗刷陛下的嫌疑。

呵,只需要哄几句,他就乖乖将那些书信拿出来同女王的哥哥分享。偏偏,在梅里看来,玛丽那些暧昧的行文,换种解读方式,更适合成为指控“弑君阴谋存在”的证据。

眼下,蒙莫朗西们传唤走了小诗人;然而,“最重要的证据”,已揣在梅里滚烫的胸前。

真乃天赐良机!

他于是自信满满,脚步稳健,打算亲自来和妹妹谈条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