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个时候,她仿佛感觉一直全神贯注地在吟诵那段极长又极其复杂的魔咒的斯内普,突如其来地往她的方向瞥过来一眼。
她微微低着头,不敢看他,生怕自己会因此而丧失了理智和决心;然而那种奇妙的直觉却一直缠绕着她,使得她端着杯子的左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
戴丽丝 德文特夫人仿佛有点着急,又出声催促了她一句:“碧歌妮娅!现在,马上!”
柳泉一时间竟然感觉有点茫然。从前的二十多年仿佛像是快进的电影画面一般,一瞬间都从她眼前闪过。
急景流年。她的脑海里突然跳出这个词。
她甚至还记得这个词出自于哪位诗人的哪阕词。
急景流年都一瞬,往事前欢,未免萦方寸。晏殊的《蝶恋花》,她曾经在现实中很喜爱的一阕词。自从她成为一本书里的一个人物之后,她不知道有多久都没有想起关于故乡的一切了。
而现在她即将回到那个自己阔别了二十多年,但醒来却发现只是短短一晚的故乡去了。永远离别这个只存在于小说和电影里的世界,这个奇妙而魔幻的国度,这些曾经牵动她心的人们。
她得清醒点,作出正确的选择。这里并不是一个来自于真实世界里的人应该呆的地方。她有她自己的生活,她自己的人生。她不能替别人把别人的一生都过完,也不能永远霸占着一副不属于自己的躯壳,得意洋洋地以为这具虚假的躯壳给她带来的一切就是真实的幸福。
柳泉的手微微发抖。她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不再想下去。
就这样永别吧。眼前的一切已经是她多偷来的时光,她原本以为一切将结束在1998年5月2日那一天,却不料自己还能够有机会在他的手中回归原点,等待他亲手结束这一切。
系统菌说,当她顺利而圆满地完成任务,让他活下来之后,她也有机会被送回自己原来的世界。在那里,二十多年含着隐秘的矛盾与苦心、憎恨与好感、责任与生死、良知与取舍的时光,不过是一整夜的时间。她醒过来,就如同做了一个很长很长、却终将清醒过来的梦。梦里的一切都只存在于她的脑海中,时间长了,也许连这些记忆都将淡去,于是偶尔想起来的时候会令人感到一阵恍惚,好像她所苦心孤诣地追求着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幻觉。那个世界里没有巫师,没有魔法,没有黑魔王,没有救世主,没有蜘蛛尾巷,没有霍格沃茨。
她的手终于握住了面前的桌子上摆着的那个杯子。杯子里是满满的一杯银白色的魔药,如同装满了记忆束的冥想盆一般,神秘而美丽。
现在她必须喝下它。然后,等到斯内普吟诵完那个魔咒,在魔药与魔咒的双重作用下——当然这不过是系统菌设计剧情时的托辞,只是为了这整个过程看上去复杂、高深、难懂而故弄玄虚而已——她就应该离开这具莉莉的躯壳,回归“无尽殿堂”,让真正的莉莉在二十年后再一次回到本应属于自己的躯壳中。
有那么短短的一瞬,她紧握着杯子的手背上突然起了一阵痉挛,泛着一丝不健康的青白而透明的肌肤上隐隐绽起了几丝青筋。
她飞快地向斯内普的方向瞥过去一眼,发现他仍在专心致志地吟唱着那段长而复杂的魔咒。略显一丝油腻的黑发披散下来,遮住了他半张脸庞。
这就是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