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善逸害怕一入日向。

这种害怕并非流于表面的、用“回避”就能够解决的情绪。

有些时候,连我妻善逸自己都搞不清他在害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呢?师姐的脾气确实不好,但她并不是随随便便就将怒气发泄在他人身上的类型,我妻善逸甚至可以认为,在绝大多数时间里,与师姐相处远比与师兄狯岳或是爷爷桑岛慈悟郎相处要自在得多。

他还记得自己刚被带上桃山后不久的某个晚上,被一入日向定义为“怂蛋”的小师弟终于惹怒了师姐,于是脱离了众人视线的我妻善逸决定逃跑。

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他在路上遇见鬼了,没有跑成。

最后那只鬼是一入日向斩杀的。黑发赤瞳的少女嘴角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手中的日轮刀轻而易举地割断了怪物的脖颈。

她斩了鬼,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看着我妻善逸,嫌弃他废物。

而在那之后,天生劳碌命的师姐蹲在地上,任劳任怨地将吓得瘫坐在原地无法动弹的小师弟背起来,一步步往桃山走去。

……至于我妻善逸恢复过来的第一反应还是逃跑然后又被一入日向揪着后领带回去,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连日的高强度锻炼消耗了少年大部分体力,因此即使是年龄相差不大的少女单薄的肩膀也令我妻善逸感到了些许安心,在恢复之前,少年十分自然地闭上了眼睛。

一片混沌间,他听见一入日向带着笑意的咕哝。

“但是,你保护了其他人,”师姐的声音很轻,就像是夜风拂在树叶上发出的细碎“沙沙”声,“你比自己以为的了不起多了,笨蛋善逸。”

那是我妻善逸有生以来头一次被人正面肯定,桑岛慈悟郎对他很好,但爷爷从来都不会明着夸奖他,师兄狯岳更是对他冷嘲热讽,恨不得他下一秒就滚下桃山。

他打小就能听见他人发出的声音。

那些声音有些时候杂乱无章,有些时候又十分平缓。我妻善逸习惯性地通过声音判断他人的真实心情,正因如此,他才能够很肯定地确认一入日向是真心实意地在夸奖他。

刀子嘴豆腐心的师姐总是一边嫌弃他又一边肯定他。

在一入日向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妻善逸就靠着那句“你比自己以为的了不起多了”撑过一次又一次惨无人道的训练,最终加入了鬼杀队。

然后他发现师姐变了。

重逢是在蝶屋的病床上,穿着鬼杀队制服的少女居高临下地睨着因为中毒而显得四肢略微短小的小师弟,她既没有问我妻善逸的头发是怎么回事也没有对他的受伤表现出过多的关心,仿佛只是在进行例行公事般的探望。

最重要的是,我妻善逸发现自己听不见一入日向的声音了。

印象中,一入日向的声音总是很吵,少年可以轻而易举地分辨出师姐到底是真的在生气还是单纯地在吓唬他。可现在不同,一入日向的声音不见了,她就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死物,阴沉沉的,没有生气。

我妻善逸本能地害怕这样的师姐。

人对“未知”总是会产生恐惧之心的,哪怕这个“未知”对自己并没有恶意。

而现在,这个“未知”正端坐在他面前,将腰间的日轮刀取下来递给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