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此时,郭瑾蓦地扯住荀彧的袖袍,手指紧紧握着他的衣角,唯恐一松手,便再难相见。
荀彧心下微动,就这般静静任她攥着,片晌,就在车夫再次出声催请时,荀彧顾不得狼狈的姿势,只顺势与她十指相扣。
他的声音暗哑深沉,他唤:“阿瑾……”
第一次,郭瑾还是第一次听他如此称呼自己。
郭瑾试图收了收手指,荀彧的力道却分毫不减,他的手心滚烫,眸中似是含了千言万语,最终却低叹一声:“若能早些同瑾弟相识……”
若我能早些遇见你,若我肩上没有这些沉甸甸的责任与重担,我想我应该会如我幻想过千万次的那样,直接与你携手归隐山林。
不管你愿或不愿,我都认定了你。
可如今,这一切都已太迟……
就在郭瑾天真以为对方总要说些安抚体己的话来,荀彧却只匆匆道了声“珍重”,便转身下马回府,他依旧没有撑伞,月白的衣袍融进雨幕里,同远处的潇潇雾霭连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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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几日,刘宏尸骨未寒,外戚与宦官之间便已势同水火,掐得不亦乐乎。
先是蹇硕拥立刘协不成,与中常侍郭胜等人密谋除去何进,谁知郭胜临阵倒戈,告发蹇硕之计,何进一怒之下将蹇硕诛杀。
可谓敲山震虎。宦官集团急流勇退、避其锋芒。何进大权在握、新当重任,又除去心头之恶,一时浑身通畅,这才听从袁绍之言,开始博征智士,趁机拉拢世家党人一派。
荀氏奇才辈出,但荀家两位小辈早已留京任职?无妨,不还有那位名胜当世的荀氏八龙之一,荀慈明?
郭氏早有望名,郭家小郎更是克明俊德、逸才无双,只可惜是个体弱积疾的病秧子?幸好听闻他还有位博闻强识的同族兄长!
还有清河崔氏、琅琊诸葛、河内司马等等,济济人才汇聚京师,何进兴高采烈地顺手抛出一堆橄榄枝,祢衡莫名其妙地收到何进征辟的帖子时,郭瑾正同他言辞激昂地进行辩论。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旁若无人地撸袖而起,直辩地热火朝天。
来人许是看得呆了,一时不知该不该出声打断这押韵莫名的大型互喷现场。还是二郎忍无可忍地扯了扯郭瑾的雪白长袖,郭瑾回神来瞧,待看清来人的架势,冲头的豪情瞬间消失无踪。想着自己还是个“病弱不能自理”的孱弱公子,郭瑾按住胸口,病恹恹扶坐一旁,惨烈的闷咳说来便来。
瞧着方才本还形如泼妇的浑浑少年,霎时便如转换性子一般,俊眉高蹙、身如弱柳,仿佛下一刻,便要被这晨风揉碎,来人不由瞠目结舌。
祢衡亦拢袖而立,屈尊开口问清对方来意,话罢也不应命,而是一脚蹬上亭中的石案,任凭石青色衣袂被风扬起,鼓于半空猎猎作响。
“祢衡身患恶疾,恐难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