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靠在椅背上,被那些冰冷的铜雕硌得很不舒服,但他没动,“侍人都有家可归,我放他们回家了。”

荀彧一怔,忍了半年的话脱口而出,“元琢可否听我解释?给我一个机会?”

裴景死死地抿了唇,忍着些微的泪意,片刻后开口,“令君说笑,我与你也并不熟悉。”

荀彧红着眼微微摇头,“不熟悉?元琢,你我曾那样亲密无间,你我彼此心悦,我不信你就能这样放下!”

裴景抬眼看着房梁,轻轻吸了一口气,“放不下又如何?亲密无间又如何?你从不了解我。”

他轻笑,终于抬眼对上了荀彧的眼睛,“你对我的爱是我算计出来的,虚假的爱又有什么意义?颍川荀氏世代君子,倾慕者数不胜数,令君年岁也到了,或许还能娶一个贤良淑德门当户对的妻子,何苦自欺欺人,在一场假象里出不来呢?”

“元琢,我的爱是真的。”荀彧看着他,起身靠近,“或许爱的出现是因为你的算计,但我始终记得你在公孙瓒营里扑向我的样子,我不信连那都是假的,我知道你心里也有我!”

“是!”裴景点头,再次避过了他的视线,“我承认,但这有用吗?你明明说过不会丢下我的,你明明说过!我信了你,可你看,你知道我是个怪物之后,不也吓得离开了吗?这世上有谁会爱一个怪物呢?”

荀彧就那样看着他,分明他们两人近在咫尺,却好像隔了千山万水。

“我以前生死一线的时候总是想起你,想到这世上有这么一个君子,就觉得,这世上还是有美好的,轻易死了太不划算。我想象你的模样,想象你的声音,想象你的性格,好像你一直在我身边陪着我,所以我从不害怕独自一人。”

“可我来了这个世界,我居然遇见了你,我曾以为这大约是上苍赐予我的幸福。我忍不住想靠近你,又忍不住把你当成我的神祗,但我总觉得,你好像在我身边,却随时都会消失。”

裴景抬眸看他,又仿佛被烫到一样垂了眸子,“这是裴家骨子里的诅咒,姓裴的人不配有真情。”

“我让你走了,这是我所能做到的一切!”裴景轻轻叹息,“文若,求你了,要走就走个彻底,放过我吧!”

荀彧咽了咽酸涩的嗓子,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捏紧,“我若不走呢?”

裴景看着他,“我不敢信你了。”

“再信我一次!再信我一次好吗?”荀彧试探着握住他的手,触手冰凉。那只手却仿佛被针扎一样猝然后退,连少年整个人都往后缩了缩,裴景死死地咬着牙,“别碰我!”他额上冒出青筋,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了几个字,“别再给我希望!”

荀彧看他半晌,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把人缓缓拉进了怀里,紧紧抱住,坚定道,“元琢,再信我一次!”

裴景剧烈地喘息着,抬手按着他的胸膛,手背泛起青筋,紧紧攥起着他的衣襟,话里带了些哭腔,“要是你再走呢?我甚至都没办法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