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日子,你知道未婚夫是什么吗?」

「是什么?」

「所谓的未婚夫啊,是当我不在了以后,会和朝日子成为家人的人。」

只有父亲不在场的时候,母亲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从始至终,父亲在这世上爱的只有母亲一人。

樱花无声飘落,母亲倚在窗边,慢慢地轻声哼起歌来。

朦胧的睡意层层叠叠将意识笼罩。

我已经不记得具体的歌声,但靠在她怀里安静聆听的我,记得空气悠远的共鸣,记得从胸腔彼端传来,虚弱却规律的震动。

回忆过于遥远,岁月过于漫长。我已经看不清母亲的面容。

我只记得那个胸腔里的心跳声是怎么逐渐微弱下去,最终静止于虚无。

……

现实中的世界从水面般的黑暗中浮现而出,我意识到自己已经醒过来了,近在咫尺的榻榻米纹理清晰,静稳的烛光将金漆屏风上的花鸟勾勒得栩栩如生。

——陌生的房间。

冰凉的触感从颈间轻轻划过,我没有抬起眼帘,对方率先收回了手,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仿佛将我打晕带到这里的人不是他一样,我的前未婚夫微弯唇角,露出毫无瑕疵的温雅笑颜。

“你醒了。”

映在墙壁上的光影窃窃私语着。从遥远的地方似乎传来了风拂过水面的声音。

珰——珰——

那好像是廊檐下的青铜灯,又可能是远方佛寺的晚钟。

我终于看向他。

“别装了。”

我见过他这副面孔太多次。温文尔雅的表象不知骗过多少人,又有谁知道这个人皮子底下真正的模样。

不及梅红眼底的笑意淡去,就像蛇类剥落鳞片,从那张漂亮而苍白的脸上消褪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虚假的余温。

“好久不见,朝日子。”

我没有出声回应,也没有起身。并不是无法做到——我的双手并没有被束缚——只是忽然懒得动弹,仅此而已。

说着,我的前未婚夫——总是这么称呼他太累人了——无惨微微一顿,脸上还是那副不辨喜怒,看不出具体阴晴的表情。

“你变了很多。”

轻描淡写的语气,似乎隐含着我做错事了的意味。

但那又与我何干。

我笑了一声,几乎真心实意地回道:“你倒是一点也没变。”

时隔将近六百年,平安京的时代早已成为遥远的异梦,他依然保持着当年的容貌,乌发微卷,面色苍白,换上狩衣又是那个风度翩翩才华斐然的贵公子,五官漂亮到近乎妖治。

唯一的不同,大抵是那双红梅色的眼眸如今瞳孔变得如野兽一般细长,冷冰冰地透着非人的气息。

“你还在吃人吗?”

我想起自己那一辈子最后一次见到他,开口时,声音居然意外地平静。

“和脆弱的人类不同,鬼拥有漫长无限的寿命。”

像是在嘲讽我的无知,无惨不紧不慢地说着:“就算没有被鬼吃掉,人类依然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