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点上,宋缺与梵清惠之间产生了极大的分歧, 而当他斩断了心中的情思,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看问题后,他心中是说不出的感觉。

特别是知晓了解晖对于梵清惠有情,而使得巴蜀的势力很快归属于隋朝, 这里面怎么可能少了梵清惠的功劳。

不过宋缺很清楚地知道一点,在陈国被灭之后,和氏璧消失了并没有被送入杨坚手中。难说慈航静斋是否认为隋朝也不会长久,所以并未交出和氏璧,而现在又拿出来说要交给明主。

宋缺虽是一直呆在岭南,他对天下局势算不得了如指掌,也能算了解了七七八八。师妃暄出世的时候,杨广并没有死,也就是说慈航静斋随时都能挑选明主,天命所归总是出自她们之口。然而,这份天意从来都未曾落在他的头上,更是没有落到他看重的合作者身上,这又是凭什么!

“我至今已经不知她是否一心为公,装下了天下就装不下其他,如果这样何必以情困人,没困住我就是困住了解晖。三十年前,宋阀后退一步免去死战,三十多年后,我已经不想再退了。为了谁退?为了百姓,为了天意,还是为了昔日的情谊?只怕我有过的情谊,在有的人看来根本不值一提。”

云善渊听着宋缺的话,他已经有八九分醉了,酒入愁肠才会醉。这也怕是三十多年来,宋缺第一次醉。

宋缺伏在了桌面之上,手中还握着空酒杯,闭着眼睛让自己难得放纵一回。也只有在此,他能不再是宋阀之主,只是简单的宋缺。

但是,他知道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到与云善渊在兰陵王墓前的初时之际,年少懵懂不知何为情,不懂何为愁。

他的一生注定与情无缘,无法在情字上得到圆满。不仅是男女之情,也困于亲情与友情,像是苦恼于儿女无法安妥的未来,像是看着视为兄弟的解晖其实并不与他同心。

如果他不是宋阀阀主,也就不用去担忧这样或那样的矛盾,可他改变不了自己的出身,又偏偏不够冷心狠绝。于是,在他挥刀斩断这些情丝之时,避无可避地会伤到自己。

花满楼将宋缺送到了隔壁的房间里。今夜宋缺可以放纵情绪后好好睡一觉,可是明早一觉醒来,他必然还要做回那个宋阀之主。

花满楼安顿好了宋缺,在回房后就看到云善渊站在窗前,透过窗户能看到天际的一轮上弦月,宋缺的酒中之言或多或少触动了他们心底所藏的情绪。

“月终究还是故乡明。”云善渊望着上弦月,宋缺对儿女的那番忧心触动她已经尘封了很久的记忆,但她的故乡是回不去的远方。

花满楼也想起了花如令,他从背后抱住了云善渊,将头靠在了她的肩上。

“小愈,你知道的,娘在我出生后不久就过世了,而人生七十古来稀,爹没能渡过七十三岁那道坎,好在他走得并不痛苦。”

花满楼没有详细说过那些年他究竟是怎么过的,他只说了前往战神殿之际,那股神奇的时空之力,让他回到了十七八岁的年纪。

但是,云善渊并不认为花满楼会选择花如令在世时离开,他舍不得花如令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毕竟穿行时空太过缥缈,在常人眼中这与死亡又有什么差别。

云善渊握住了花满楼环在她腰间的手,“你到底是怎么前往战神殿的?”

“你离开之后的第十二年,爹过世之后,我也就没有什么再留恋的人与事。西门庄主已然达到了无情化臻的境界,是他助我在侯涛山一战,使我得以有机会前往了战神殿。”

花满楼也觉得人生无常,他从未想过会与西门吹雪一战,谁会预料到那一天真的会来。“天地苍茫,我可以无所不有,但我也只有你了。”

云善渊侧头看着花满楼,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她首次提及了过去,“在我十来岁的时候,我的父母就意外身亡了。我从那时起就知道,无论如何人都要坚强地活下去。”

活着,或者说存在着就尚有希望。

因此,在身死那一刻听闻了某位剑修的残影问话,‘尔如有来生,可愿习无上剑,破万般法,参世间道?’,她选择了紧紧抓住一线生机,一线以剑入道的生机。然而,这并不容易,走得越高就发现它越不容易。

若说修身是基础,修神是悟性,而修心最难。

毕竟人在一路前行之中,遇到的所有人与事都会影响到心情变化。

这一路走来,她从执着于剑,至参透有剑与无剑,再至以万物入剑,终是破武道得天道以天地为法。这是对于剑的感悟变化,但更贵于修心。

因为即使心是看客心,奈何人是剧中人。一句固守本心,并非是一年两年,而是直到魂灭道陨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