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句官场上的话来说,盐商就是朝廷养的“肥猪”。
皇帝之所以愿意维持盐商的特殊地位,纯粹就是在养肥猪,什么时候缺银子了,什么时候就杀猪,而盐商数量有限,这就决定了杀猪程序的简便,有几口猪,每一口猪有多肥,这些细节官府都一清二楚,按图索骥,没一个能跑得了。没办法,古代中国商业、货币的流动性太差,只有财大气粗的盐商才有足够的现金供官府勒索,其他的商人根本没有这种实力,南方的行商虽有这种经济实力,但现金不足,也不是旱涝保收的行业。
只有盐商才是肥猪,宰起来痛快,作为交换,朝廷也就给予这些盐商特殊照顾,甚至可以为盐商子弟的科举应试提供种种便利。
清初的盐法是纲商引岸制,是直接继承的明代盐法,这一制度在明代就已暴露出许多弊端,明末就已出现了改革盐法的呼声,只是由于明王朝的迅速覆灭而终未施行,到了清代康熙、雍正年间,盐法败坏已极,严重影响了朝廷的财政收入,雍正皇帝不得不采取措施对盐政进行小范围修整,敲敲打打,勉强应付,自那之后,每一个新继位的皇帝都曾试图对盐政进行彻底整顿,就场征税、民运民销……诸多改革措施一一出笼,直到道光年间,终于出现了“票盐法”,从根本上解决了纲商引岸制的缺陷,但不等进一步推广,鸦片战争和太平天国战争先后爆发,为了解决军费问题,曾国藩、李鸿章等人又对盐政指手画脚,采取了寓纲法于票法的循环票法,等于是又退回了纲商引岸制,从此之后,清朝的盐政就再无回天之力,一直到清朝覆灭,这纲商引岸制也没废除。
如果从明代算起的话,这一古老的盐政制度已施行了五百年。
曾有历史学家评论说“古代中国是个保温瓶”,盐政制度或许可以为这句话做个完美的注脚。
第216章 养肥猪与杀肥猪(下)
不过话又说回来,清廷不是不想改良盐政,而是瞻前顾后,无法下定决心。
盐政改革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那普普通通的食盐牵扯着太多的利益团体,盐商只是一个明面上的,藏在盐商背后的则是那数不清、理不明的利益链条,官僚、贵戚、宗族、廪生、皇族,甚至就连那盐滩、井灶上的盐工,也都算作这个利益链条上的一分子,要想彻底解决纲商引岸制的缺陷,就必须对这整个利益蛋糕进行重新分配,如果没有足够的勇气和自信,盐法是变无可变。
承平之世讲究得就是一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盐商利益集团担心失去这块巨大的食盐蛋糕,皇帝则担心触动不该触动的势力,导致政局动荡,所以,这彻底改革盐法的构想仅仅只能作为一个构想停留在皇帝的留中奏折里。
但现在不一样了,清朝完蛋了,皇帝滚蛋了,天下糜烂,政局动荡,不趁此良机快刀斩乱麻的改革盐政,难道要等到承平时候么?
革命,就是利益的重新分配,也是权力的分化整合,所有的人都有机会攫取一份果实,前提是你有足够的实力。
放眼天下,如今最有实力整合全国权力与利益的就是袁世凯的北洋集团,其次才轮到赵北的共和军集团,四川大部地区都已落入共和军掌握,所以,这四川利益蛋糕的重新分割、分配就只在赵北一念之间。
带着一丝惴惴,也带着一点期待,这富荣场大大小小的军政人物、盐商巨贾都准时来到了大清银行的礼堂,端坐在那西洋式的长条椅上,热情寒暄、老友叙旧的背后,却藏着那无法摆上明面的尔虞我诈、落井下石。按照往年的历史经验,每一次的盐政整顿总会有一批失势的盐商落马,然后又有一批走对了门路的盐商飞黄腾达。
换句官场上的话来讲,这叫“杀肥猪”,猪养肥了当然要杀了吃肉,吃不到肉谁会养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