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茂章是何等人,已经看出了毛五乃是乱兵的头领,他知道自家性命就在这呼吸之间,若是让这些乱兵回过神来,自己就算是项藉复生也是一个死字,便上前一步对毛五喝道:“你这厮就是首领,要来取咱家的性命?”
“不错!便是咱家!”毛五下意识的应道,随即就生出微微的悔意,这一问一答,无形之间气势便弱了三分,倒好似现在还是旧日王茂章为一军主帅的时候。于是毛五反手按住腰间刀柄,强道:“王茂章你作恶多端,今日得有此报,并非某家一人要杀你,而是人人皆要杀你。”
“笑话!”王茂章冷笑了一声:“要杀人就杀人,哪里还扯这么多由头,老子作恶多端不假,可老天让谁来报应都可以,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没卵子的杂种。”说到这里,王茂章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神态间全是不屑之色。
毛五闻言大怒,拔出腰刀大喝道:“贼厮到这般境地还敢嚣张!”便拔刀向王茂章当头砍来。王茂章也不拔刀抵挡,大喝一声一脚便踢了过去,正好踢在毛五的鼠蹊处,毛五只觉得小腹一阵剧痛,软倒在地翻滚呕吐了起来,他几个死党刚要一涌而上,看到王茂章这般勇武,为其神威慑服,不由得停住了。王茂章弯腰捡起毛五丢下的佩刀,围观的众乱兵都以为他要杀了毛五,却没想到王茂章只是用刀背拍了拍毛五的脸颊,嬉笑道:“老子刚才跟你说就算老天要取我这条命走,也轮不到你这没卵子的,你偏生不信,结果不错吧!”说到这里,王茂章哈哈大笑地站起身来,毛五伏在地上,羞愧欲死。
众乱兵见状,不由得面面相觑,若是王茂章杀了毛五,他们自然一拥而上,将王茂章杀了;可偏生王茂章只是羞辱毛五,并未伤他一根毫毛。而且毛五现在被对方如此折辱,在众人面前颜面扫地,只怕也没人再会听他的指挥了,一时间局面竟然僵持起来了。
王茂章环视了一圈众乱兵的面容,每个人的脸上都是迷茫和愤怒。他随手将佩刀插入土中,高声道:“老子知道你们担心留在宣州的家眷受到牵连,可某家和你们一般,家眷也留在宣州,启年那狗崽子也在徽州军中生死不知。我王茂章自从十四岁,就跟着先王起兵,从帐前亲兵做起,积功至这宣州观察使,族中子弟死于军中的有近百人。先王对得起我王茂章,我王茂章也对得起他杨家。”王茂章顿了一下,观察了一会四周士卒们的脸色,看到他们的脸色有些松动,才继续道:“这次杨渥遣人突袭宣州,是非公道你们可以自己判断,若是还要杀我的,大可进来动手。”说到这里,王茂章冷哼了一声,拔起插入土中的佩刀,自顾回帐中去了,留下众乱兵站在围观。
王茂章回到账中,回到胡床上坐下,才感觉的背上一阵冰凉,伸手一摸竟然全是冷汗,原来方才太过紧张竟然没有发现。他深深吸了口气,闭上了双眼,过了良久才又睁开,帐外一片死寂,突然,那帐帘被掀开了,先前那报信的校尉钻了进来,脸上满是不敢相信的惊喜,哆哆嗦嗦地说道:“都走了,都走了!”
王茂章眉头一轩,起身走出账外,只见方才还满是乱兵的四周只剩下满地的脚印,早已空无一人,那些乱兵早已散尽,只剩下空荡荡的营帐间还剩下的三三两两的残兵。
“万千之喜呀,万千之喜呀!仰仗大帅神威,三言两语便逐退乱兵!”那校尉跟了出来,没口子的奉承道。王茂章脸上却露出一丝苦笑:“一军之帅,居然要靠些口舌来一时之侥幸,还有什么可喜的!”说到这里,他对那校尉道:“你且去清点一下剩下的军士器具,估计吕方那厮就快到了,那时我们就可以进关了!”
果然正如王茂章所料,到了次日清晨,镇海军殿前亲军左厢前锋已经赶到,吕方正在第一批入关的人中,随后他立即打开关门,亲自出关迎接王茂章一行。
纳降的吕方并没有着华服,只是穿了一身锁帷子,和镇海军的寻常骑兵一般,离王茂章还有四五丈远,便跳下马来,伸出双手快步迎了上去,高声笑道:“吕某一路来迟,让王公在关外久候了,罪过罪过!”
王茂章脸上满是谦恭神色,小心的让开了吕方的双手,跪伏在地,额头贴紧泥地,沉声道:“外臣王茂章拜见大王,微臣罪该万死,请大王责罚!”
吕方脸上满是讶异之色,一面去扶王茂章起身,一面大声道:“王公何出此言,古人云:‘桀之犬可使吠尧,跖之客可使刺由’,更不要说先吴王有大恩于王公,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何罪之有?王公快快起身便是。”
吕方身后的陈允附和道:“大王所言正是,杨渥那厮倒行逆施,亲昵群小,驱逐良臣,正是自取灭亡,王公这番,正是弃暗投明,正是可喜可贺呀!”说话间有意无意间已经拦在吕方和王茂章之间,护住了吕方。
王茂章站起身来,脸上满是羞愧之色,躬身抱拳道:“王某一路上士卒离散,到关下只剩士卒六十,战马十五,甲十七,妻子皆落于人手,已是走投无路,若无大王收留,这天下虽大,真不知有何处可投?某家往日一向以英雄自许,今日才知道当年霸王在乌江边的感受!”
“王公莫忧!”吕方轻抚王茂章的背脊安慰道:“诸般事都着落在某家身上便是,今日本王得王公来投,胜过了千军万马,更不要启年兄弟也是吕某旧识,如非当年他向先王引荐,某家又岂有今日?此番战事了后,本王自会向那杨渥勾结,取王公合家老小团聚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