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昔和赤槿都是执法者,自然不能知法犯法,干脆在马背上胡乱躺上一夜,反正慢慢溜达着第二天早上也能到目的地玉遥山。
“息昔,从婚宴离开后,我一直有个疑问,如果说出来呢,会大煞风景,如果不说,又觉得憋得慌。”赤槿看着在云层中穿行的月亮,突然冒出这句话来,良久都不见对方有回应,便叹了口气,“这样你都睡着,真是太厉害了。”
“醒着呢,就是酒劲上来,头晕,不想说话而已。”息昔轻飘飘的说,“有话就说,我的耳朵还是很清醒的。”
“我是在想,李不鸣是只鸡,绻绻是只家犬,他们生的孩子会是个什么样子呢?”赤槿一吐为快。
噗——。
息昔长吐一口气,松了松肩膀,“我还以为只有自己会想到那么古怪的问题,原来你也是同道中人,人族再怎么生也只是男女的悬念,他们族类不同,也不知会生出什么模样的宝宝。”
“今晚的肘子有两种,一个是红烧,一个是酱爆,你喜欢那个?”赤槿突然话锋一转,抛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酱爆。”息昔迟疑片刻,“怎么了?莫非你明天要请客吃饭?”
赤槿紧接着一句,“瓜子要五香还是原味?”
“五香。”
“提子还是葡萄?”赤槿继续她的菜单。
“提子。”
“鲍鱼还是熊掌?”
“鲍鱼。”
……
“令狐晞还是谢行远?”这一句才是赤槿真正想问的。
“厄……。”息昔警觉的从马背上弹起,坐得笔直,轻挽缰绳,坐骑开始小跑着前进。
“你可以逃避五年,也可以当今晚我什么都没有问你,可你一定要明白自己的心思,你到底爱谁?若没了方向,你的马跑的再快,再不知疲倦,也永远到不了你想去的地方,或者越来越远。”赤槿追上息昔,扯住她的缰绳,两匹马又开始并辔而行。
“我们是朋友,我不想看到你参加了一个又一个人的婚宴,就是没有你自己的,天知道我多么想把百年好合这句祝福送给你,可你这样纠结在令狐晞和谢行远之间五年,感情是一锅沸水不是浑水,浑水可以等它平静下来再看,可是沸水你就是在等十年,还是见不到底,直到最后一丝留恋都被蒸干,剩下的一口破锅焦裂成灰,这又是何必?”
“干脆跳进沸水里,潜到锅底看清自己——过程当然很痛苦,可是总比继续纠结的要好些,令狐晞还是谢行远?”
月色朦胧迷离,息昔交叉紧握缰绳的手微微发颤,指节发白,眼帘低垂,呼吸急促,沉默良久,才艰涩说道:“你知道我前世最后的心愿是什么吗?阎小玉说我愿意舍弃人界爱恋,妖界痴缠,换来一世的逍遥。”
“那又如何?当时你骤然得知自己两段婚姻都惨淡收场,换成谁都不愿意接受,希望下一世过随性逍遥日子很正常啊。但这并不意味着你这一世一定要小姑独处,你的心被爱恋囚禁,别说是走到人界天涯海角,你就是跑到冥界、天界、甚至是魔界,你都是个囚徒,一个不愿直面自己内心的囚徒。你向来懂得变通,甚至说奸诈也不为过,怎地在情字上就糊涂了呢。”
“不要背着前世的包袱压抑自己。每个人只有一世的缘分,我只是个路人,不知道令狐晞和谢行远在前两世和你有怎样剪不断理还乱的虐缘,他们和你也许都有错,也许都没错,但那毕竟都是过去,你活在当下,过去的美好也罢,伤痛也罢,你不要频频回头看,因为看的越多就迷茫,当一个人对过去的关注超过了未来,她还会有多少未来可言?”
“换句话来讲,我赤槿上辈子也许和某个人举案齐眉,最后寿终正寝进了棺材,身前也可能许诺下辈子还做夫妻,可是这一世我遇到了狐帏。”说道这里,赤槿脸颊微微一红,“如果现在上辈子的老公来寻我,我肯定会不认账,拉着狐帏就走。因为姻缘这个东西只能在当世有效,过期作废。爱恋这个东西不是你说舍弃,她就嗖的一声消失不存在。这一世,你只需要确认自己爱的是谁,令狐晞?谢行远?亦或是其他人?如果你没有爱上任何人,一世逍遥也未尝不可,但只是万万不要再往后看,唉,朋友一场,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过的那么累。”
赤槿的话语一句句迸进息昔心里,每句话都直中要害,激起层层思绪,想躲都躲不了。似梅子黄时雨,即使顶着清湖八字桥老实舒家做的八十四骨紫竹柄的油布伞,也难以避免沾湿衣衫,这五年来,每天她都顶着一副淡然的表情,其实下面掩藏的是伤痛和迷惘。过去的甜蜜,一小滴都是甘醇;过去的苦痛,即使午夜梦回的浮光掠影也能刺痛得她久久不能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