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太傅似乎对身后的人和事完全无所觉,他就这么一步一步的往外走,白公公在后面看着觉得严太傅的背脊弯了不少。
念头一升,白公公就自嘲一笑,严太傅年纪这么大了,背弯本就是正常的。
白公公转身回宫殿,但一条腿刚迈进门槛,一只杯子就冲着他的头飞过来,白公公不敢躲,只能微微低头,让杯子从他头顶飞过,皇帝威严的呵斥声响起:“滚出去!”
白公公心惊胆颤的往后退出门,重新将门掩起来。
这一天,严太傅一人从崇政殿走到皇宫大门,来往回禀事宜的官员见状都微微诧异,继而恭敬的立于一旁行礼,严太傅就好似没看见他们一样从他们跟前一步一步走过。
众人虽然惊诧,却只以为严太傅是为当下的局势忧心,而很久以后,见过这一幕的官员回想起来才明白,那时的严太傅是何等的痛彻心扉。
严太傅步履蹒跚的走到宫门口,侍卫见他摇摇欲坠,忙上前要扶住他,被严太傅一手推开,他几乎是自虐般的走出宫门,严家的总管接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忍不住低声抱怨道:“老太爷,皇上怎么让您走出来?”
要知道严太傅自上了年纪后,每次入宫,作为皇帝的老师,他都是可以乘坐步撵或软轿的。
严太傅没回答,而是扶着总管的手,回身仰望这座宫城,满眼的悲凉。
第522章 逝
严渡跪在严太傅的床前,“砰砰”的磕头,哭道:“父亲,您这是让严家背负万世的骂名啊。”
严太傅胸膛急剧的起伏了一下,然后又平复下来,最后归为死寂,他扭转头去看严渡,固执的道:“去把笔墨纸砚取来。”
严渡咬住嘴唇,跪地不起,严太傅气得指着他喝道:“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吗?”
“父亲,大周亡,您若是要严家全家殉葬,儿子纵然心中有怨,也必定不敢反驳,头一个饮鸠的就是儿子,可,可这封折子不能上,您就是把儿子砍了,儿子也不能让您写这封折子,儿子不敢下去见列祖列宗,不敢去见世宗皇帝啊!”严渡悲鸣,头“砰砰”的磕在地上,血从额头滑下脸庞。
严太傅一口血吐出来,指着儿子说不出话来,半响,他才捂着胸口气喘道:“你以为,你以为老子愿意背负这样的骂名,你以为我就想将严家推下万丈深渊?景炎帝,是你老子推上去的……”
“可这个江山姓郭,不姓严,”严渡怒吼道:“他若是早听父亲的,大周何至于此,他现在要听您的,要您负责,早二十年前干什么去了?”
严太傅目光晦涩,严渡毫无畏惧的回视父亲的目光,坚定的跪在地上毫不退缩。
严太傅叹息一声,道:“若是和谈成功,大周就还能再延续下去……”
严渡嘲讽一笑,“不过是苟延残喘。”
“留得青山在,就有再起的可能,”严太傅的声音几不可闻,“皇帝也老了,几位皇子年纪也已经大了,你们可一定要擦亮了眼睛,不要走父亲的老路……”
严渡的眼泪一下就流了下来,“父亲,半壁江山再去半壁,大周还能剩下多少?若是保不住大周,严家就真的要背负这卖国的骂名万世,儿子不敢赌啊,况且,几位皇子之中,您看谁有力挽狂澜之势?还不如,还不如……”还不如就让这天反了,说不定还能保住汉家的江山,总不至于会落到胡人的手里。
严渡咽下最后一句话,但意思却表露了出来。
严太傅睁着眼睛定定的看着帐定不说话,这天晚上,父子俩谁也没能说服谁。
严夫人在外面急得团团转,见儿子严复呆呆的坐在台阶上一动不动,就恼道:“你们到底是怎么了?倒是给我一句话,别叫我干着急啊,你父亲和你祖父在里头僵着,你怎么也呆坐着一动不动?”
严复垂下眼眸,自嘲的一笑,严夫人见了就气恼的拍了他一巴掌,“你们祖孙三人到底怎么了?”
严复哈哈大笑起来,眼泪溢出眼眶,他定定的看着母亲,道:“母亲,过几天,严家就不再是书香传礼的典范了。”
“你胡说些什么?”严夫人吓了一跳,喝道:“我们严家治家甚严,从不做违法乱纪之事,你再敢胡说,娘叫你父亲请家法教训你。”
“随便吧,”严复起身往外走,道:“您也劝劝父亲吧,别跪了,磕了也是白磕,祖父拿定主意的事,谁都劝不住。”
严复跌跌撞撞的往外走,边走边大笑道:“我严家可是诗书传礼的大家……”
坏消息接二连三的传回临安城,除了北边,袁将军和齐修远有输有赢的守住了防线外,其他的地方传来的都是坏消息,城池天天都在失去,官员们脸上越发的严峻,再不见笑容,就连官眷都沉寂了下来,心惊胆颤的等着前线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