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罡脸色也很难看:“皇上,益州境内兵马已全投降景王,守将杜微战死。独州已经告急,奏请增兵支援。”
元丰一拍桌子:“独州也有兵马,加上前几日从附近各州调去的兵马,难道还不够用?”
卢罡沉声道:“皇上,益州兵马都是景王与罗严一手训练出来的,独州军报说,其精良出意料之外,尤有一支五百人左右的精兵,来去无踪,屡次暗袭独州边关,刺杀独州四名干练将官,防不胜防。并且益州本有盐铁之富,铸炼兵器十分方便。他们使用一种大型弓箭,射出箭矢锐不可当,攻城十分便利。据军报中形容,臣以为与长弓十分相似。”
元丰厉声道:“他哪里来的长弓?”
卢罡垂首道:“臣想当年南祁特训军未必都战死北山,多半也有人逃了出来,恰好被景王网罗。既有了特训军中人,长弓自然不在话下,那支用来暗袭的精兵,或者也正是照着特训军的法子训练出来的。独州兵马虽然精良,却是用来冲锋陷阵的,对付特训军自然不成。”
元丰来回在屋中走了几趟,这才平下气来,冷冷道:“这个逆子,原来早就有谋反的打算了!他训这么一支神出鬼没的精兵是想对付谁?朕一直想为他留一条生路,他却偏要自绝于朕,自绝于列祖列宗。清君侧?他要清的是谁?他是要清朕!”这些日子,参元文景的折子雪片也似地飞到他的案头,开始他还想压一压,但随着益州落入元文景手中,这事是万不能善了了,而这支防不胜防的精兵,也确实让他暗自惊心——倘若元文景派这些人入宫来行刺呢?敌暗我明,宫里这些侍卫是否防得住?他走到窗口向外望去:已是午后,太阳火辣辣地当头照着,庭院里的花木都没精打采地低着头;值岗的侍卫尽量靠着树荫站,就显得站在太阳地里的那人格外显眼。他的位置正在花圃边上,离着旁边的大树只有六七步远,树荫斜斜投在他脚前,也不过是一两步的样子,他却笔直地站在原地不动,任阳光劈头盖脸地泼下来,照得满面都是晶莹的汗珠。卢罡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会意道:“此人论身手倒真是不错,只是毕竟不知底细,皇上看……”
元丰神色不动,淡淡道:“是还要验他一验。你且说益州之事如何是好?”
卢罡道:“益州的仗非打不可,且不论景王,单说西定想借机占我城池便不可忍。只是一开了战,就不是三日两日的事,若是北骁那边也乱起来,我们腹背受敌,这仗便难打了。”
元丰沉吟片刻,道:“风定尘呢?他就在独州,可有什么话说?”
卢罡道:“他人是在独州。可是独州守备奏折中说他并不管什么事,只是领着些工匠在城里用牛皮扎大风筝,逢有人去请教,也是一问三不知。独州城卫将军问他如何对付这支精兵,他便说不妨调皇上的暗军去以毒攻毒……臣看,他这分明是在拿乔。”
元丰眉头拧得更紧,半晌,冷笑一声:“朕知道他想要什么。来人,去把柳公子请过来。”
柳子丹被人用一顶软轿抬了过来。天气酷热,他只穿一件豆绿单衣,颈上微微汗湿,面颊却是白皙中晕着微红,神态更是略带懒散,如饮酒微醺一般。元丰与卢罡对看一眼——这副模样,寻常人只当是夏日困倦,殊不知却是久服蔓陀散之后的表现。
柳子丹对眼前这君臣二人却全然不曾放在眼里的模样,淡淡道:“这般酷暑,皇上还在正午时分批折子,当真是辛苦了。”
元丰只觉这话里扎满了刺。若不是如今两面军情都十分紧急,这般盛夏午后,正该美人纨素,沉李浮瓜,又何必如此烦恼忧心!只是此时他正用得着柳子丹,自不能与他多做计较,当下只冷哼了一声。卢罡在旁道:“柳公子这些日子在宫中可还住得惯?”
柳子丹懒懒道:“承蒙皇上眷顾,哪里能过得不好?”他脚踝上的锁链还扣在软轿轿杠之上,只能站在轿边,不能随意走动,他却并不在意,目光闲闲四下里打量。这里是书房,平日里元丰并不在此处批折子,自然也没有什么重要事物怕他看去。柳子丹打量四面墙上的书画,指着其中一幅笑道:“这是皇上的手笔?到底是帝王气派,只是未免霸道了些,不是惜福养身之道。”目光移向旁边一幅,点头道,“这件便见老成了,只可惜又缺了青春之气。”
元丰自负文武双全,书房里悬挂的多有自己的字画,都是得意之作。柳子丹最初指的那一幅是他刚继位时所写,当时一气呵成,自觉流动圆浑,意气风发,正是胸怀大志,锐不可当。后面那幅却是他上次生辰时所画,老之将至,加以立储之忧,笔触不觉沉郁,竟是被柳子丹几句话说了个正着,脸色不由微微变了。卢罡干笑一声:“久闻香公子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果然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