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那名唤作昭炎的少年忽然神色一动,喜上眉梢,拈起一子便往盘中放去,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棋盘中央,顿成众星拱月之势,绿绮在一旁拍手叫好:“昭公子这一手下得妙啊,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任昭炎如何老成,毕竟不过是一名十几岁的少年,听得绿绮的夸赞也不由染上了些许得色。却见秋云罗微微一笑,素手执一白子往其中轻轻一放,棋子发出清脆铿锵的声韵。众人定睛一看,昭炎方才那手一成死棋,下了等于白下。“公子这手棋奴家也曾试过,只是步子虽妙,对于大局来说却也是无妨的。”语气委婉,想是为了不伤及他的自尊。昭炎现在方知道绿绮刚才是在捉弄他,脸色不由涨红了,狠狠地瞪了一眼绿绮,绿绮却向他扮了个鬼脸,又朝我挤挤眼。看着两个好似孩子的人在一旁暗潮汹涌,你来我往颇是有趣,我也忍俊不禁,此时昭炎恰好望了过来,我玩心一起,也学着绿绮朝他扮了个鬼脸,而后又报以微笑,小小地报复一下他刚才对我的态度。本以为少年又会如同先前一般投来轻蔑的眼神,却不料他忽地脸一红,竟然撇过头去,令我暗暗称奇。
此时闻得秋云罗的声音道:“奴家见秦公子神色轻松,莫非已是成竹在胸?”“呃,”我脸一红,要知道刚刚自己的心思全被绿绮他们吸引了去,压根就没在研究棋局。“惊鸿才疏学浅,也想不出什么破解之法。”“苏公子?”她又望向苏行。只见苏行缓缓地摇了摇头道:“此局看似随手而下,却暗藏玄机,不愧‘璇玑’之名,苏某亦无法可想。”“说了不等于白说!”昭炎嘀咕一声,朝天翻了个白眼,偏偏声音虽小,却正好让所有人听了个清楚。我忍住笑,只愈发觉得这少年可爱得紧。一旁的苏行却也笑嘻嘻,只作未闻,全无不悦之色。
“白府主可有何良策?”盈盈明眸望住白羽尘,仿佛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白某令云罗姑娘失望了。”白羽尘歉意道。“久闻府主精于棋艺,竟连府主也束手无策,”秋云罗面带失望之色。“难道普天之下便无人解得了了么?”“棋痴邱闻之术业之精,堪比前人,可谓一时无量,秋楼主不妨问上一问,兴许会有收获。”白羽尘温言提议道。秋云罗摇摇头:“奴家早已请教过,邱老亦是搔首挠耳,爱莫能解。”众人一听悚然动容,连棋痴都无法解的棋局,却不知她为何还会来问我们。
就在众人默默无言,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愁眉不展的佳人时,我开口道:“此局精妙绝伦,周而复始,乍看是一棋局,何尝未是在道破人生,生生死死,世人尚莫能看破,便如一连环般,知不可解者,就以不解解之罢。”此话本是安慰之语,说完了连我自己都觉得赧颜,简直是语无伦次,不知所云了,怕是又会惹来一顿好笑,却未料秋云罗眼睛一亮,忽而垂首裣衽。“知不可解者,以不解解之。云罗受教了。”言语诚挚,竟似压了无数激动。受教什么?心下讶异,眼睛不由扫过四周,除了昭炎的神色略带迷惑之外,其余各人皆是若有所思的模样,我啼笑皆非,该不是自己的话让人误解成什么吧?
众人未及回神,已见秋云罗示意使女将第二件物事捧了出来,但看使女小心翼翼的模样,似乎是极珍贵的东西。精雕细琢的紫檀木盒放在桌上,单单就那手工来说已是一件价值很高的古董,令人不由对其内的事物好奇万分。
纤手慢慢地除去盒子上面的祥云如意锁,将那盖子揭开来。黑绒的软布上置着一柄铁剑,铁锈斑斑,年代久远,看起来连普通二字也称不上,实在丑得可以,用这样一个盒子来装一柄扔在路上都没人捡的剑,颇有点喧宾夺主的意味了。只见秋云罗小心地拿起铁剑,手指摸至某处按了一下,锵的一声,满室生辉,刺得双目生疼,我不由抬起手遮了遮,片刻方能适应。本来只有一尺左右的短剑如今成了真正的三尺长剑,再不复先前的丑陋,剑身微微颤抖着,动如秋水荡漾,清波杳杳,静若素骨凝冰,雪意横飞,间或有紫光一掠而过,煞时间整个厅内寒气逼人,真真是神兵利器,莫非干将莫邪重生?
秋云罗细细地摩挲过那剑身,目光怜惜,伸手挽了个剑花,又是一阵冷香嫣然,碎玉飞花。“此剑名曰‘梦归’,据说是当年澹武帝随身所佩,他对此剑珍爱非常,片刻不肯离手,直至入了陵墓,也要它陪葬。”梦归?我几乎惊叫出声,话到了喉头又硬生生地咽下了,心绪却依旧激动难平。话音未落,只听昭炎失声道:“澹武帝?莫非是两百多年前圣天皇朝的澹武帝?”秋云罗点点头:“正是他。”“若真是此剑,那便是人间至宝了。”连不动如山的白羽尘亦不由微微动容道。秋云罗微微笑道:“岂止是人间至宝?只怕会成为江湖上人人争夺的宝物了。宝剑酬知己,若是遇到一懂剑之人,云罗愿将这梦归剑相赠。”众人知道名剑相送,断不会无缘无故,皆静待下文。秋云罗顿住话语,纤指弹剑,清如龙吟,方又续道:“当年澹武帝极是珍爱这把剑,为此还自创了一套剑法与之相配,奴家不才,还记得其中几式,其余的招式却早已遗失了,若是诸位有谁能想出契合这套剑法的后几招,奴家便将宝剑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