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还说用脚走路,连到了哪里都不知道。”声音是绿绮的,八成看出了我的窘状,还在落井下石。
我大窘,故意忽略了那几人带笑的目光,急急道:“我们进去吧。”刚抬起脚,却又突然被抱住。一惊,视线往下调,只看到一头凌乱的像杂草的头发。那人紧紧抱住了我的腿,让我动弹不得。
苏行皱眉,伸手就要去拉开那人。头突然抬起,赫然露出一张可怖的脸。把我们吓了一大跳,面黄肌瘦,还有很多已经化脓的伤口,流满了整张脸,那根本已经算不上一张完整的脸了。“公子,公子,可怜可怜我吧,我已经四天没吃饭了。”呜咽著,从喉咙深处发出沙哑的声音,听起来不是惯於乞讨求人的。
我阻止了苏行和留衣,朝他温言道:“和我们一起进来吧。”一个人流落到这种地步,还要伸手向人企求,必是要很大的勇气和尊严。
“公子,这……”店小二面有难色,不时瞟过那人的眼睛露出显而易见的鄙夷。“怎麽了?”我微微沈下脸。这时从旁边伸出一只手,手心摊开,十两白花花的银子顿时耀花了小二的眼。“这总够了吧。”绿绮笑嘻嘻地说。“够,当然够!”小二满脸堆花,笑颜逐开地将我们引入客栈的雅座。
“公子不谙世情,还是我的办法好吧。”绿绮洋洋得意的模样让众人忍俊不禁。要了几样饭菜,我全推到那人面前。“吃吧。”他只愣了一下,随即虎吞狼咽,不及片刻便如风卷残云,一扫而空。
我向留衣拿了五十两递至他身前。“这些钱你拿去吧,多余的做个小本生意也好图个温饱。”
那人怔怔地接过,似乎没料到会有人如此慷慨,半晌硬声道:“我不会白拿你的钱的。”我笑,“那就算我借你好了。”四天没吃饭,那是怎样一种感觉,自小缺少温情然而吃穿尚不愁的我无法体会,却能看得出他的痛苦。“公子如不嫌弃,我愿作牛作马,侍侯足下。”
我闻言笑了出来,“什麽作牛作马,每个人都是不分贵贱的,我也只是略尽绵力而已,听你说话的口气像是读过诗书的,还是找个地方先安顿下来吧。”
“安顿?”他扯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再加上那可怖的脸,有著说不出的讽刺。“哪里还有安身之所,一条叙江泛滥,数千顷良田被淹,多少人无家可归,无米可炊,能拣回一条命就不错了,还敢奢望什麽安顿!”
“叙江泛滥?!”我们闻言大吃一惊。“这是什麽时候的事?”“公子不知道?”他显然也有些惊讶於我们的孤陋寡闻。“已是半月多前的事了。”
半月前?众人面面相觑,我有些心虚。半月前我们还在某条不知名的山间小路上。由於我的缘故,五人不走水路和官道,而偏偏拣偏僻的小路和山路走,说到底也是因为我贪看奇险峻丽的景色,虽然一路上也稀稀落落地见到几个衣衫褴褛,满面风霜的人,甚至还有疲惫不堪的强盗匪徒,但我们从来就没和叙江泛滥如此大的事联系在一起。
“那现在情况怎麽样?”苏行关切地问道。“不太好。”那人摇摇头,声音满是疲惫和无奈。“十几万人无家可归,上面的米粮迟迟没有拨下来,各地官府的开仓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叙江泛滥,淹没的同时是两个朝廷的土地,开仓赈灾,牵扯的不仅是国计民生,还有两朝之间微妙的关系,这恐怕就不是我们这种平凡百姓所能关心的了,就算有心,也无力。我在心里暗叹,不再提起这个话题。
伸手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玉瓶递给那人。“你脸上的伤是因为浸泡了太久的水之後又长期接触到阳光才会这样的,这药你拿去,每日晨昏两次,或许有用。”他接过药,突然翻身跪倒,深深顿首。“小人愿一生一世服侍公子。”
怎麽又来了?我没辙,求救似地望向苏行他们,谁知竟一个个不出声,摆明了看好戏的样子,连最最善解人意的留衣和云罗也不例外。
哼,我自救!愤愤地转过头,对著那人温言道:“我并不是什麽天潢贵胄,不需要人服侍,也不喜欢天天有人跟著,你把钱拿去好好料理自己,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见他沈默不语,我打铁趁热:“再说我也四处漂泊,居无定所,你跟著我只回重复以前的噩梦罢了。”
他抬头,深深地看著我,一双清亮的眸子只让我觉得惋惜,若不是这飞来横祸,只怕他也会有一番成就的吧。“公子既不愿意,小人也不敢奢望,但愿有生之年能再见到公子。”说完深深拜了下去。“江漫秋就此拜别。”原来他叫江漫秋。我点点头,将他扶了起来。“我不喜欢别人跪我,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