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秦楼月终于出声,他脸上不再带着微笑,“叶白已经死了十来年了,这些事情不必再说。”
叶白本来一直闭目养神,但这一句过后,他忽而睁眼,目光掠过秦楼月,又长身而起,向外走去。
李书言一时没有说话,他看着叶白的身影消失在树林中,手中树枝在“叛”和“秦”中间偏下的位置涂画,“是没错,他已经死了……”
秦楼月突然笑起来,又轻又冷:“我不管你来干什么。李书言,别忘了当初你是怎么晋升的,现在你觉得这种事情很光彩?”
“我当然没有忘记,宫主。”李书言也笑起来,还笑得颇为畅快,“当初是我告诉你‘尾大不掉’,说服你‘天无二日’,让你,”他掩唇轻咳了一声,有温热的感觉溅到掌心,他没有理会,袖了手淡淡说,“杀了叶白的。”
秦楼月脸色变得阴沉,甚至有淡淡的杀意浮上他的眼底。
李书言并不在意,他继续说:“放心吧,宫主,我还没有病得糊涂呢。我知道闻人寻和叶白关系亲近,是叶白的弟子……”
“叶白的弟子。”秦楼月念了一声。
李书言笑起来:“江湖中多的是这样的传言,看闻人寻的剑意招数,倒不尽不实。”
“所以呢?”秦楼月说,“你特意在他面前提叶白,想要激他杀了你?”
短暂的静默。
李书言敛下眼:“秦楼月,我真看不懂你。”
“好了——”秦楼月不耐烦的说。但李书言并没有就此停止,他接着往下,“你看起来对叶白情深意重,但又可以眼都不眨的杀了他。可要说你对他无情无义,那为什么——”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他看着秦楼月,定定地,目光笔直锋利,似乎要看到他的心底,“——这么多年来,没有一个人能代替他在你心底的位置?”
——为什么,连我都不行?
“……你真是病糊涂了。”秦楼月冷淡地说,他站起来要离开。背后的李书言却笑道,“别走了,也就两句话的功夫,之后你要离开还是要杀我泄愤我都认了。”
“就两句话了。”他说,“就当看在……我好歹为你殚精竭虑十数年的份上。”
秦楼月停下脚步,但没有转回身。
李书言叹了一声,裹在微凉的风里,是晚秋的萧瑟:“当日我初出茅庐,年轻气盛,自以为天下无人能出我左右,可后来我注意到崛起不足一年却跻身一流的天下宫,注意到天下宫宫主……惊为天人。”他苦笑着,“一个简单的计划,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叶白死了,我则进入天下宫,身居要位。顺利到让策划整件事的我都忍不住抚掌长笑,道一句天意如此……可是秦楼月,秦宫主。”他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禁不住在想自己是不是坏事做多了做绝了,不然为什么这世上的所有里,唯独他想要的那一个——如何,也得不到?
“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为什么宁愿去碰欢场里卖笑的小倌,也不愿碰我一下?”
流水声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萧萧的风中,秦楼月终于转过身。他看着面前连近夏了也脱不下棉衣的青年,笑了一声:“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李书言也在笑,他今天的心情一直都不错,“宫主,你是个聪明人,不会不知道只要你愿意花点时间在我身上,哪怕是再明白不过的敷衍,我也会因为看得见希望而一直留在你身旁。”
“你在说聪明人这三个字的时候怎么忘了你自己?”秦楼月说,“你说只要我敷衍你你就留在天下宫……”他挑起唇角,“怎么不说你就算计着只要我开始敷衍你,你就有自有手段把握感情掌控局势,让我假戏真做?”
“我们都是聪明人。”李书言并不否认,“这是一场博弈,仅此而已。”
一片树叶因风落到秦楼月肩膀,秦楼月抖抖披风,笑起来说:“你爱我?”
李书言有些不悦了:“若非如此,我为何要在你身上下如此大的功夫?你以为我真的吃撑了没事干?”
“就是这样。”秦楼月说,“我不要你,是因为你爱我;我杀叶白,是因为他到底不爱我。”
李书言怔了一下。
秦楼月又继续说:“我们是同一种人,寡廉鲜耻,不折手段。当初你只为了靠近我就设计要我杀害叶白,我果真亲自下手了你也不起‘兔死狗烹’之悲,只欣喜事情一如计划……你是这么聪明的人啊,不可能看不出这底下的危机:我今日杀了叶白,来日难道不会杀你?只是太自负,自负能将我握于掌心;太狠辣,狠辣得连自己的安危也顾不得……我们真是同一种人。”秦楼月再次重复,“你说你爱我,你说我怎么放心让你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