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怔怔望着他的背影,实在不敢相信刚才那番可说是温柔的话出自眼前这个敌国君主之口。转念一想,心下凄然道:他俘虏了我,又灭了大齐,正是得偿所愿,心花怒放之际,难免高兴,方说出这样示好的话来显他宽广胸怀。我若放在心上,才真成了傻子。

一念未了,忽听门开的声音,抬头一望,梓艳急急走了进来,沉声道:「素将军,你没按我说的话做吗?」

素衣冷冷道:「正是按照你说的做了,才弄出今日故事,梓艳姑娘,你莫非口是心非,故意的要替你们大王降服了我吗?」说完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排除万难说出那番本不可能出口的真心话,却差点招致灭顶之灾,就不禁一肚子火气。

梓艳也迟疑起来,自言自语道:「不是,大王的性子我虽不敢说十分了解,却也略知一二,他平生最恨懦夫,你若按照我说的话做,断无还这样欢喜你的道理。这中间究竟出了什么岔子,竟致弄巧成拙呢?」

素衣道:「我怎知道,姑娘若真心报仇,我教你个法子,既痛快又保准有效。」

梓艳狐疑的抬头看向他,却听他一字字道:「只要杀了我,你的大仇得报,你们大王也再近不了我的身,岂不是后患俱除吗?」说完刷的拔出梓艳腰畔短剑,一双星目坚定望着她道:「你还犹豫什么?除此之外,你再无一丝的报仇机会。」

梓艳目光闪烁的看着他,忽然沉声道:「将军故国已亡,愿以死殉葬,这我也理解,只是不知将军何不自己动手,要借梓艳之手行事?莫非将军没有赴死的勇气吗?」

素衣惨然一笑道:「我若能自断生死,那真是痛快已极,奈何你们大王以大齐士兵百姓的性命向协。姑娘可了解我的苦处了吗?如今我既死于姑娘之手,他便没理由拿我大齐士兵百姓发泄了。你是她的爱婢,他怎会为了一个区区战俘而迁怒于你。姑娘和我虽仇深似海,但我却知道你乃磊落之人。只盼素衣死后,你能时常规劝你们大王,善待我大齐百姓,素衣九泉之下也感戴姑娘恩德。」

梓艳的眼神一下子热烈起来,接过短剑,沉声道:「将军请放心,梓艳不敢向你保证什么,但大王若要报复你的兵士百姓,梓艳必会尽力相劝。」说完平伸短剑,一字字道:「将军可真的想好了吗?」却见素衣不再答话,只轻轻闭上眼睛,面上露出一丝笑容。

梓艳见他从容赴死,心下也自佩服,她武功高强,剑法精熟,何况素衣又全不反抗,因此道:「我能为你做的唯一一件事,便是让你死的痛快些,将军请了。」说完闪电般出剑,正要得手,那素衣的颈项已有一丝血渗了出来,忽听一个惊惶的声音道:「梓艳,你做什么?」

梓艳连忙抽剑,回头一看,只见梓留张皇失措的站在门口,暗叹一声终功亏一篑,这里展颜笑道:「素将军千请万求的让我成全他,我不忍见他遭此大难,想为他求得一个解脱,偏偏便被你看见了去。」

梓留方松了口气,正色道:「你太也胡闹,大王知道了还了得。你平日也是聪明人,今日却办起糊涂事来了。」又对素衣道:「将军的心情,奴婢是知道的,只是这生死二字,还要好生斟酌,你这里固然求了痛快,却连累了旁人,又于心何忍。这天地间最能表现勇者气概的,可不是一个死字,而是死地里求生。只要留着你这条命,焉知有一日不能光复河山,那才是大丈夫所为呢。」说完拉着梓艳道:「走吧,大王要出发迎接郁将军了,再不去就迟了。」

待他们走后,素衣颓然坐倒在床上,此时天已全黑,他望着窗外澄静月色,暗道完颜绪倒是看重这个郁苍,竟不顾夜色也要前去迎接。因而又想起已亡的大齐,欲生无路,欲死无门的自己,一颗心便如在滚油里熬煎似的。复又想起梓留说的话,虽知那不过是她随口说出来,不许自己寻死而已,但却又点燃了自己的一点希望,似乎一股豪情油然而生。当下情思缠绵,在床上辗转反侧,好容易浅浅睡了一会儿,再起身时,已是四更天了。

前殿中灯火通明,显是完颜绪迎回郁苍,正彻夜欢庆。素衣冷冷望向那个方向,想到灭国仇敌便在那里接受万人祝贺。他的铁蹄下也不知涂炭了多少生灵,这亡国之恨,自己怎能轻易罢休。梓留说的对,自己身为齐将,怎可动辄便欲以死殉国,那不啻懦夫所为,若真的心念故国,理当抖擞精神,想办法光复大齐才是。想到此处,再忍不住心潮彭湃,当下寻了纸笔,伏在桌上一挥而就。看去原来是一阕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