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凛然没做声,他的手紧紧握成拳头,贪婪的看着沐浴在月光下的背影,从今夜起,他将再也看不到这个人,今生今世,他都再也看不到这个人了,就算……就算会看到,或许……也将是形同陌路。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真美啊。」苏溪月没有听见回答,便又喃喃念出了一句诗,然后他回过身来,凄然的看着西门凛然,轻声道:「我……是不是该走了?我说过,只站一会儿的。」

「是。」西门凛然再度别开了眼,他恨这一刻心中汹涌而来的留恋,指甲将掌心刺破了,血流出来,但他浑然不觉,他只是在心里不停的告诉自己:只要他走,只要他走就好了,是的,大不了过回以前的生活,只要他不再出现在你面前。

「西门,如果说,我告诉你,十五年前,我是为了你才陷害你,才逼你离开,你……还会不会相信我?」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将这句话问了出来,即使现在问出这句话,就像小丑般可笑而丑恶,但是……他不想走,他是真的不想离开这个男人。他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恋着的男人。

「你说呢?」西门凛然这一次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他的反问就是他的答案。

虽然是意料之中,但仍忍不住心如刀绞。

苏溪月深深看着面前的男人,慢慢抹去脸上的眼泪,一字一字道:「好吧,我今天终于知道,所有天荒地老,海誓山盟的誓言,其实是最短暂最脆弱的东西,它们脆弱的,甚至经不住一个小小的阴谋……」

他说完这句话,凄然一笑,缓缓走到一直站立在旁边的奶娘身前,含泪看着这伴了自己十几年的妇人,似乎是想分辨出她脸上的焦急和担忧究竟是真还是假。

最后,他颤抖着开口道:「嬷嬷,从我一出生的时候,你就在我的身边,这么多年来,无论是富贵还是贫贱,你一直和我相依为命,我也一直以为,不管你面上对我多冷淡,但是在你的内心,始终是疼爱着我的……」

他说到这里,已是哽咽难言,好不容易平复了一下情绪,才能够继续:「现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所有的一切,我已经不想问,我也知道我得不到答案,但是,我只想知道一件事,这么多年来,你到底是不是真心的疼爱我,是不是真心的拿我当做你的孩子看待。或者说,有没有那么一刻功夫,你看着我,会在心底深处泛起母亲的温柔,真心的疼爱过我?」

「少爷,你别这么说,西门少爷,你要泄愤,杀了我就好,求你……不要赶少爷走,他的身子弱,他出去之后,没有办法生活的……」

奶娘放声大哭,泪落如雨。但苏溪月定定的看着她,目光却是越来越绝望越来越冰冷,最后,他什么也没说,转身慢慢的步出了凉亭。

就在这一瞬间,西门凛然几乎克制不住的想要冲出去拽住苏溪月,明明知道他是在演戏,明明知道他只是在尽最大的努力留住最后一个机会,可是那几句话,却还是让他锥心泣血,痛断肝肠。他默默看着桌上那些点心果品,颤着手抓起一把,最终却慢慢的落下。

忍过这一刻就好了,再难受,能比得过你当初被赶出去的时候吗?心里不停的告诉自己,西门凛然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些被他放下的点心果子,上面殷红的鲜血,就如同是他支离破碎的一颗心。

苏溪月终于慢慢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中,但月光下那个落寞而凄凉的身影,却在这一刻定格在所有人的脑海里。

奶娘还在大哭大叫,一个劲儿的替苏溪月求着情,她对自家少爷的那份慈母心怀,也感动了不少下人。然而没有人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精心策划的一场阴谋,而主谋,就是这位看起来凄苦又可怜的妇人。

终于报仇了,可是……为什么心中却有预料中的那种痛快和喜悦。

奶娘坐在燃着油灯的小屋里,怔怔看着屋中的一切,这里还遗留着苏溪月的很多东西,她想起多少个夜里,自己在床上替他缝补着衣服,而那个孩子就坐在椅子上给她念书,因为她不识字,却喜欢听故事。

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从那个襁褓中哇哇大哭的小婴儿,一直回忆到两人共同患难的那些日子。两滴眼泪终于从那双并不清澈的眼中缓缓流下来。

那个孩子临走的时候问自己是否真心疼爱过他,当时她回答不上来,因为答案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了,自己的心里只有仇恨,仇恨蒙蔽了所有的一切,包括良知,包括母爱,包括温情。而她活着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报仇。

「我想,我还是疼爱过你的吧,曾经有很多时候,我看着你,就像是看到自己的儿子,那个我连面都没见过就被害死的可怜孩子。少爷,是你的娘,她造成了这一切,她害死了我的儿子,她的罪孽,注定要有你来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