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啊……

今年的清明过的晚,四月后旬才到。中国人向来重视这个节日,在外的也总要奔波回来,于祖宗坟前烧个纸泼两盅酒,絮絮叨叨自己这一年来的生活,当给他们汇报了。若是他们泉下有知,不要挂心。

说归说,不过是活人的一点念想罢了。

雨丝连绵,从夜晚起就没停过,细而密,倒真像是从天而降的一席珠帘。袁方来片场接人,在车上给司景和老板打报告,“好几年没回去烧过纸了,我也得回去看看。”

司景知道他想去他奶奶的坟前待一会儿,没等旁边男人开口,就擅自做了主,“嗯嗯,回去吧。”

末了还推了阚泽一把。

气管炎晚期的阚泽也夫唱夫随:“是该回去。”

袁方笑道:“我妈念叨了好多天了,说要是我回来,把家里做的番茄炖牛腩带一小盆过来——她知道你爱吃。”

司景登时眉开眼笑。

他自出道起就是袁方带的,和袁方的家人也见过好几面。司景这孩子长得没话说,在面对长辈时也不那么拽了,认认真真听人说话,很能让人生出好感。袁方的妈妈就见过他两三次,从那之后就挂在了心上,每回都要跟袁经纪人强调把司景养胖点。

袁方也觉得邪乎。按这小祖宗一天到晚嘴不停地吃鱼的架势,怎么就不见发胖呢?

瞧那小胳膊小腿,该怎么细照样还怎么细,半点需要保持身材的担忧都没生出来。

让喝凉水都长膘的大多数中年男性嫉妒的眼发绿。

司景浑然不觉,从后座上使劲儿往前凑了凑脑袋,提要求:“腌的鱼也要。”

袁方脑壳疼,把他的头推回去,“行行行,鱼也给你带——赶紧的,坐好了——”

又咂咂嘴。

“这两天我不在,谁看着你?”

他扭头问正在开车的生活助理,“白寻,你有事没?”

白寻转着方向盘,笑得很腼腆,“袁哥尽管去,我没事,我会陪着司哥的。”

袁方奇怪:“你不回去?”

他看过白寻的简历,像那种小县城,往往对这种传统更为看重。清明节不会去烧纸,搞不好是要被左邻右舍戳脊梁骨议论的。

“嗯,不回去,”青年轻描淡写,“我没有什么需要祭拜的人。”

后座的阚泽蹙了蹙眉。袁方自觉说了惹别人伤心的话,忙转了话题,再不提起此事。

司景却还是要祭拜的。

清明节当天,他起的很早,没让人跟着,和阚泽两人开着车一路往回,足足开了五六个小时,车子踏上了熟悉的黄土地。几十年过去,这儿的变化相当大,司景从车中钻出来,站在阚泽撑着的伞下,微微呵出一口气。

村子住的比当年更加集中,家家户户都是两三层的小楼,独自框了个院子,里头养点鸡鸭,自己吃用,很有些野趣。这会儿下着雨,在外头走动的人倒不是很多,司景抬眼一望,在山上的那片集体坟地那儿看见了许多个晃晃悠悠的雨伞。

那都是去祭拜的。

他没往山上去,反而领着阚泽往另一端走:“这条路。”

阚泽跟在他身后。雨天路滑,这会儿黄土地泥泞一片,更加不好走,司景倒像是习惯了,爱干净的毛病并没在这儿体现出来,裤腿溅上了泥星也一声不吭。他们提着大包小包,里头是阚泽买的上坟用的东西,两人踩着泥,往山背后走。

这一块儿没什么人烟,当日长得茂密的树林也未被砍掉。如今再来,早已经长得遮天蔽日了。

阚泽对这路仍有印象。他低声问:“那边是那条河?”

司景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嗯。”

河没有再开发,许是因为搬来时听说了屠村的惨状,现在住在这儿的村民们集资在河边立了个碑。碑上刻的,是他们知晓的死在那场屠杀中的人的名字。

他们只刻上了调查出来的几个,后头却不知为何,名字竟然被补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