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润温和而平静地看着奎因,却令这个极其聪明的从未落于人后的女人一时语塞。她试图稳定阿润的情绪,可是此时此刻显然是她表现得更慌乱:“你是因为谁?唐小山还是宋唯?你死了,豆沙怎么办,她会彻底变成孤儿。”
阿润迷惑地想了想,缓缓开口:“我是因为谁呢?从爸爸死了开始,莺莺死了,小山也死了,死了很多很多人。你可能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因为你的力量确实很强大,那些人啊,就这样一一死在我的面前。”
“我为了活着做了非常多的努力,你可能不懂。可是每当亲人去世,我就觉得,自己丧失了一分活着的资格。我曾经有很多年,非常怨恨我的丈夫,他就这样做着他的警察、好人,连对自己的妻子都铁面无私、不假辞色,但是,无论如何,我知道,他是对的,他对这世界是对的,只是对我错而已。而对我的错,我已经惩罚了他。在莺莺家中的时候,明明知道他就在楼下等着我,却不肯走下去的我,在树下哭泣,明明知道他就在在距离我的咫尺之距,安静地恳求着我的原谅,却不肯转身的我,已经狠狠地羞辱了他、惩罚了他。我的心可真硬啊,可真硬啊,是不是。他到底有什么错,终归不过是因为爱我,才把自己弄得这么卑微、撕裂,连做个警察都不能安心!”
“冯娣,你不能这么做。”阿润忍住眼泪,眯眼看着奎因:“你不能这样杀害一个警察,你不能。他不该死在你的手中。”
阿润并没有说什么诛心之语,但是奎因却觉得连躯壳里的那只昆虫也愤怒了,她冷笑着,轻轻开口:“你知道他死的时候说了什么吗?他中了一枪,却攥住了我的白色蕾丝手套,他用手努力攥着我的手套,手掌抵覆着那把枪,真是可恶啊,那些血把我的手套都弄脏了。”
阿润抬起眼,努力挣扎着,可是喉咙依旧无法克制地颤抖着,眼泪依旧掉了下来:“小山说了什么?”
奎因想起了唐小山临死时那双沉静的眼睛,当时的她其实是有些畏惧于这样的目光的,因为从没有人被她杀死时,会这样看着她。
那间图书馆很好,唐小山的血把那里涂抹得更美丽。
奎因轻蔑地仰头:“他笑了,他对着我说终于结束了,是吗,他说,真累啊,非常感谢……他的瞳孔逐渐扩散,嘴里不断返出血水,他像是在说什么胡言乱语,又像是下定决心,他说,如果人有灵魂该有多好啊,如果能够日行千里,不做警察了吧,就……回家。我能回家吗……没有人听见警察想回家……就能回家的吧……”
“他一直问着我身后的空气,也或者那里站着什么苍天、正道,又许是死神,他一直喃喃质问着我能回家的吧,然后闭上了双眼。”
奎因看着阿润的脸变得越来越苍白,抱着那个匣子的双手都在颤抖着,她的表情却更加恶劣,她带着快意,笑得更开心。
“对,然后你带着胜利者的高高在上,把杀死他的那把枪赐予在他的尸身之旁。”黑暗中,却有人推门而入。
露台倾泻出暴风和雪籽。
侯起风尘仆仆,一身警服。
他嘲弄地望向奎因,他知道如何欺负人,从做贼时就知道:“那个很努力地攥着你的手套,并且扯破了的第三指挥部部长临死前,终于成功地让你的手指沾到他的血,而后,你脱掉手套时,手指又沾到了枪身。你的指纹和基因序列成功留在了那把手枪上,这大概才是小山临死前说着一切已经结束了的原因。所以啊,这位夫人,你杀死了我国的一名三级警监啊,铁证如山。”
他伸出手,阿润愣了愣,侯起不耐烦地又晃了晃手,阿润才把手上的匣子递给他。他还在恼怒阿润自作主张之事。
这是她一直抱着的小山的骨灰,打算令他亲眼见证奎因之死。
“小山的遗体早已以国家英烈的最高规格接到了公墓中,是我全程护送。不过一切都是秘密,在奎因落网之前。”侯起推开骨灰盒后方的隔板,从中取出一样证物袋,叹息道:“所以很抱歉,你想要死在小山身旁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