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祎很乖,即使是获准休息, 也同女史和宫女们一同布置好了殿里, 为下午接见周夫人做准备。唐女史见她忙碌间略有苍白的脸色, 不免有些心疼。
她毕竟是先皇时就跟在恭圣皇后身边的宫人,算是看着姜祎长大的,也知晓万寿节上姜祎一直勤勤勉勉服侍恭圣皇后左右, 接连几日不得安歇。
繁复厚重的礼服压在她瘦小的身子上,硬是撑出了一身威严华贵的天家气度,几乎快让人忘了她也只是个九岁大的孩子而已。
宫中的孩子早慧,姜祎和姜褚尤为如此。尚是垂髫孩童时就遭受了父亲的冷眼、母亲的严苛,又经历了先皇驾崩、太子被废、恭圣皇后称帝一连串的朝野中的剧变, 目睹宫中势力更迭的一波又一波血洗,心智早就远超同龄人几倍不止。
唐女史用帕子揩了揩姜祎额角的汗,柔声道:“公主且去侧殿换身衣服吧,这里快要结束奴婢再去唤您,不会误了事。”
姜祎抬起头感激地看了看唐女史,连忙颔首道谢。
侧殿备有柔软轻薄的花笼裙,姜祎换下了朝服。
她难得有可以由自己支配的时间,舍不得歇下,便唤了宫女替她重新梳妆好,捡了本棋谱来看。
午后闷热,姜祎翻着棋谱,想起紫兰殿不远处便是太古池,池中沉香亭置着蓬莱国进贡的一套白玉碧玉围棋子,于是便遣散随身的宫女太监一人去了沉香亭。
姜祎六岁起就被送到了国子监,同一众朝廷重臣家中的子弟一起修习经史策论,不过学棋统共才不到两年。
她棋艺并不出众,却很喜欢自己闲来无事时钻研,尤其喜爱古书上的残局。
这一项喜好并没有得到认可。
即使因着恭圣皇后称帝,她不必像历朝的公主一样学习女红女德,可以进国子监读书,但读书之余却要循着母亲的安排,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用于学习舞蹈音律——待到她十二三岁,就要接任巫祝的职位,在春日祭祀大典上献舞。
母亲不喜她习棋。她也弄不清个中缘由,只好在研读棋谱的时候支开身边服侍的人——她身边也尽是母亲的耳目。
姜祎捻着玉棋子按照棋谱布好棋局。
这是苏珩初次进宫。
苍穹之下,朱红的宫墙延伸到视线的尽头,将人围在小小四方天地之间。远处隐隐可见的重楼飞阁彰显着皇室雍容磅礴的气势。
他谨记着出门前母亲反复嘱咐的规矩,低眉顺目乖巧地紧跟在母亲周氏身后。
周氏跟随牵引的宫女向恭圣皇后所在的紫兰殿行去,心情并不轻松。
女皇即位,这本就是闻所未闻的事情。再加上她虽为深宅妇人,也曾或多或少对这位女皇的凌厉作风有所耳闻,使得她内心愈发忐忑。
周氏与恭圣皇后是远房的表姐妹,此次进宫却是头一次见面。于情于礼,她都该带着自家长子苏珩前来拜见这位表姨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