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依次落座,薛宝钗端着茶:“云妹妹父母都去了,被叔叔婶婶管教,难免会有不自在。幸而她是个洒脱性子,也不在意就罢了。”
三春没接话,林茈玉似笑非笑:“我倒觉得她这样大大咧咧,更像是被娇惯出来的样子。”
是不是被娇惯其实一眼就能看出来,至少迎春、探春、惜春就绝不是被娇惯长大。
很快史湘云回来,头上长流苏凤钗已经换成短流苏的小簪,身上也去了许多衣饰,不用人请自己过来坐下。
“可累坏我了,要不是为了见你们两个,我还不用穿这么些。你们是从江南来的?方才我来时,见琏二哥身边有个年轻哥儿,就是你弟弟吧?叔叔还夸奖他。”
没等众人说话她先说一大通,当真是自由随意,天真烂漫。
薛宝钗问:“什么年轻哥儿?”
“就是林表弟。叔叔说数年前表姑母进京我还拜见过,只是我年纪小不记得。跟林表弟说了会子话我才出来,是琏二哥和林表弟把我接过来的。”
史湘云的祖父是贾敏的亲舅舅,往上数两代还最亲近不过,只是到如今离得远了,再见面只能算见客,正因为如此她才会被婶婶着重装扮,不能失礼人前。
“原来是这样,我还没见过林表弟呢。”
“见他们干什么?男人自有男人该干的事,咱们写诗说笑管他们干什么?”
不假思索回了薛宝钗,史湘云转头看向林茈玉、林黛玉:“你们可会写诗?”
“我不会。”对比没读过多少书的普通人,林茈玉或许算得上有些文采,但面对这么些才女,她当机立断把丑话说在前头。
如此干脆把史湘云都噎了一下:“婶婶说林姑父是探花郎,你怎么不会写诗?”
“父亲是探花郎便要会写诗,若父亲是将军,我还要会杀人了?”
迎春的父亲贾赦正是世袭将军爵,听见这话噗嗤笑出声,等众人看来连连摆手:“我可不会杀人,别看我。”
“虽是歪理,你倒是个有趣儿的人。那你呢?”史湘云又看向林黛玉。
“我也不会。”
林黛玉双手摊开,挪着凳子往林茈玉旁边凑。孪生姐妹并肩坐在一处,又共同摆出天真无辜的神情,原本的三分相像立马提到七分。
史湘云恍然大悟:“好啊,你们骗我呢!”
小姑娘之间友情来得快,笑闹一场立刻相熟。不过确实是刚见面,作诗多有束缚,索性只玩飞花令,取古人的名诗绝句来赏析,倒也玩得畅快。
林黛玉自不用多说,她六岁进贾府都能才冠群芳,如今在林如海身边多养了六七年,文采更上一层楼,各样诗词信手拈来,到兴起自吟两句搏得满堂喝彩。
史湘云略差些却不肯认输,急头白脸袖子都挽起来一截。
若说她们两个是真性情爱作诗,那薛宝钗看起来更加游刃有余,坐在她们旁边仿佛是照顾闹腾孩子的大姐姐。
再往旁边,林茈玉与三春早就歇下阵来,喝茶吃点心。
探春道:“方才茈玉姐姐接得又快又好,不像我们几个笨些,怎么不跟她们玩了?”
“你只看我接得好,不知我是绞尽脑汁。让她们去争首名,莫要难为我。”
林茈玉穿来这么多年,作为林如海之女读书多是肯定的,但要论诗词功夫,全靠高考打底,面上看着轻松自在,实际仿佛在高考考场,谁爱要第一谁要,她自知没那个本事。
还是在这边吃着喝着,还能听她们吟诗舒坦。
原以为再接上一时半刻也就完了,谁料过了小半个时辰,她们三个竟然还在接,甚至变成联诗,颇有相见恨晚的架势。
林茈玉从兴致勃勃到精神疲倦,悄悄伸手推探春:“咱们换个别的玩,让她们在这里玩吧。”
“你想玩什么?”
“方才过来时见几棵树上都有了花苞,约莫在年前就能开,咱们去折些插在屋子里,看谁能养到过年。”
如果说飞花令是文雅的玩法,那折枝比赛就是淘气的玩法。一经林茈玉提议,三春都答应,撇下还在联诗的三人,一头扎进梅花园里。
片刻后王熙凤寻过来,就看见兴致高昂的三人和空着的半张桌子:“这怎么还少了几个人?”
鹦哥随着林黛玉服侍,见王熙凤忙行礼,解释道:“方才几个姑娘都在这边,黛玉姑娘、云姑娘、宝姑娘联诗到兴头上,其他几个姑娘觉得无趣,跑去里边摘梅花了。”
“我说呢,她们姐妹形影不离的,如今有了说话的人,连亲姐姐都不要了。”
王熙凤一打趣,林黛玉就回过头来:“分明是她舍了我跑去,嫂子倒派我的不是。”
“风姐姐你可算来了,快给我评评理。她们两个一句接一句,都不说让让我。”史湘云并未败下阵来,但该告状的时候半点不含糊。
两个人都住了口,联诗自动停止,薛宝钗喝口茶:“你找旁人评理就算了,偏找凤丫头,可不是找错了人?”
“你既说不能找我,我还偏要评个理。你们都是姐姐,端着姐姐的身份却不拿出姐姐的气度,和云妹妹争强好胜,说破天去也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