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腕一转,让黑色头绳落在她的掌心。
慕昭就那么摊着掌心看了很久,然后发现就只是一根普普通通的头绳,还是断掉的,外面一层织线磨得有些起球,断端露出里面皮筋,可能放得太久,露出的皮筋已经变成干黄色。
直觉告诉慕昭,这是他初恋的头绳。
而她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不知为何,傅时沉那张清冷的脸孔自动浮现在脑子里,他看她时眼神深情,抱她时怀抱滚烫,和她□□时全身心投入。
那这些又算什么?
想到这些,慕昭没办法再去看那最后一封信,好像只要她看了那封信,事情就会落到无法转圜的地步。
她看见自己拿起信的手指在颤唞,她想控制,手指却不听她的话,依旧颤个不停。
手指上拿的那封信也在不停颤唞。
信纸的触感很薄脆,脆得像是一碰就要碎,颜色和照片一样,都在泛黄。
由此可见,这封信和那些照片一样旧。
不知时间过去多久,慕昭反复进行着深呼吸,好多个吐纳后,她终于下定决心要拆开那封信。
她从来不是个懦弱者。
怎样的局面她都选择面对,怎样的结果她都选择接受。
随着她指间的轻颤,和纸张的窸窣轻响,那封信被她展开——
“见字如晤,展信佳。
转眼已至各奔东西的毕业季。我想对你说的话好像很多,好像又很少,只是不论多少,我都没这个机会,我也没勇气把这封信给你。
懦弱如我。
我拍你的影子,拍你的座位,拍你写过的字。
却始终不敢拍一张你。
默默喜欢你的这三年时光,是我人生最美好可贵的时光。
我也将永远记得你第一次和我说话的那天——2012.10.07,你不仅和我说了话,你还对我笑了一下。
此后了了无期,我祝你如蔷薇般永远盛开,前程似锦。
——傅时沉2015.6.06.”
读完这封尘封多年的告白信,慕昭垂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缓缓将信重新叠起,把三张照片从地上捡起来合在一起。
再去捡遗落在地的那张醉玲珑旗袍手稿。
手稿背面还有字——
无主的醉玲珑,等待它的是被永远封存。
亦或是被她赏识。
只要不是她穿,那给谁穿,已无所谓。——
慕昭心如止水地看完那些字,觉得自己内心没有任何想法,只是为什么挨过耳光的脸颊会这么疼,火辣辣的感觉从脸颊开始往里烧,血液成为助燃剂,然后她的身体里开始爆发一场大火。
那场大火烧得疼得她五脏六腑似乎都在痛,烧得她没办法思考。
她捂住胸口,低着头,任由长发弥散在脸颊边,遮住她带着红痕指印的脸,也遮住她眼睛里的所有情绪。
再下一秒,泪水连珠般坠在她苍白的手指上。
他口中的无价之宝,原来就是对另外一个女人的恋恋不忘。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她没想到自己还能在感情上又栽一次跟头……
她以为他不一样,她以为他不会伤她,也舍不得伤她。
纵然他对她千般好万般好,可他依旧对那个高中时期爱而不得的姑娘念念不忘,以至于他即便现在和她在一起,生活中还处处保留那个姑娘的痕迹——
手机壁纸是她。
微信的个性签名是关于她。
甚至,那个姑娘不穿他设计的旗袍,所以就无所谓,可以随意给任何穿。
而好巧不巧的是,她就是那个任何人。
她不过是他的退而求其次。
与此同时,她的手机响了。
慕昭回过神,拿起手机一看,是傅时沉打来的。她稳住呼吸,用手擦干脸上的泪水,把电话接起。
那边背景音嘈杂,男人低沉清润的嗓音传来:“我坐不住了,准备回来了。”
“你先别回来。”
慕昭控制着哽咽,也把自己的声线控制到平稳的程度,“你在那等着。”
傅时沉:“怎么?”
慕昭低眼,看见满地的狼藉,看见那些承载他浓烈爱意的旧物,她需要时间来处理这些,便说:“我在家闲得无聊,准备过来坐坐,你等我。”
男人笑了下,像是拿她没办法,“好。”
“……”
挂掉电话,慕昭给五分钟让自己完全平静,让大脑重新开始清晰,然后眉眼骤冷,她起身去查看保险箱的型号,看见后拍了张型号的照片。
她把照片发给秘书刘胜,要刘胜以最快的速度,买一个一模一样的保险箱过来,顺便再带一个懂锁的师傅。
她缓缓起身,双腿发麻,眼前微微发黑,有点天旋地转的感觉。
她就那么站了很久。
慕昭垂眼看着地上那些东西,她要把这些东西全部放进保险箱里归位,再把保险箱归位,然后把所有的一切归位。
如鸟归林,似鹿回森。
她要让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回到本来该在的位置上。
也包括她和他。
刘胜来得很快,不到半小时就带着同款的保险箱和锁师傅,见到慕昭时吓了一大跳,“慕总,您的脸?您……”
慕昭清楚自己现在模样一定很难看,但她无暇顾及,她垂眼:“跟我过来。”
“……”
她把刘胜和锁师傅带到书房,问锁师傅:“你能把这个坏保险箱的指纹锁换到这个新的保险箱上吗?”
“我看看哈。”锁师傅说,“得先看看指纹锁坏没坏,要是坏的换了也没用。”
锁师傅低头查看,检查了会,抬头说:“锁没坏,能换!”
慕昭点点头:“嗯,你换吧。”
十五分钟后。
锁师傅换好了锁,慕昭便给了钱让刘胜带着人离开。
等两人离开后,慕昭掏出手机报警,语气非常冷静:“你好,我家里进了贼,这里是东佛区……”
她报完地址后挂掉电话。
慕昭把手机放在书桌上,然后依次把那三张照片,一封信,一根断掉的头绳,一张醉玲珑的设计手稿,依次按照她看见时的原本位置放进保险箱里。
滴——
保险箱闭合时响了一声。
慕昭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响了一下,如出一辙的闭合声,仿佛在说,关好了,这里谁也别想进了。
她重新拿起手机,目光冰冷地注视着保险柜,拨出傅时沉的电话:“我来不了了。”
“嗯?”
“家里进贼了。”她淡淡说。
男人声线陡然下沉,严肃地问:“受伤没有?”
慕昭下意识地抬手,摸到嘴角的血迹,却没什么情绪地回答:“没有。”
“等我,我马上回来。”他的语气听着很着急。
“……”
慕昭没应他,直接把电话挂断。
只要她摆正自己的立场,就不会再觉得感动,他要是能娶到那个高中时期暗恋的姑娘,一开始也不会随便选个女人协议结婚,也轮不到她在这里做着有关爱的美梦。
归根结底——
错在她。
这就是一场戏,没必要把它从戏台子上搬到日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