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望向门口,只见刚才那主动让座的女孩儿和她的闺蜜已经不见人影。
她们应该是被另外的服务生带去了吧台位吧?周维骥想着,视线不由得飘向吧台的位置。尽管他现在所在的位置,就是伸长脖子也看不到餐厅的吧台。
等一家四口点完餐,周维骥回到门口前绕过了吧台。
非亲非故的。他知道自己其实完全没必要去确定那女孩儿是不是和她朋友坐到了吧台位上,可他心中总有种古怪的放不下。
于是周维骥的脑子听从了他的双脚。
女孩儿果然坐在吧台那边。
第二次见到女孩儿,是店里打烊、周维骥正关窗准备锁门的时候。
“几小时前,我和朋友来这边吃饭时落下了一把伞。”
她说。
“是把塑料伞,伞柄贴着一张猫咪的贴纸。”
纤细的手指把被外面细语打湿的头发顺到了耳后。
同僚不太想帮女孩儿找伞。毕竟要找伞就要先回员工室拿杂物间的钥匙,员工室这会儿已经锁了,一进一出又得重新开锁落锁。更别提杂物间里东西堆积得厉害,要在其中翻找客人落下的某样东西没那么容易。
“我来帮客人找吧。李姐你先回。”
李姐只跟周维骥客套了两句就飞快地走了。周维骥也不怪她。
他听说李姐是单亲妈妈,为了供小孩上高中,李姐一天得打两份工。白天是餐馆后厨洗碗,晚间是写字楼保洁。
“伞柄有猫咪贴纸的塑料伞对吧?”
“对的!”
女孩儿见周维骥愿意帮她,眼中亮亮的,像是盛着倒映有星子的湖水。
周维骥还在妈妈肚子里时就比周围的孩子都要大。也是因为他发育得太好,在生他时妈妈大流血,差点儿没一命呜呼。
大凡男孩儿,童年总会有那么一段时间不如同龄女生那么高。而周维骥,他甚至比大他三岁、五岁的小孩儿还高。且,他还不仅仅是高。
在爷爷和爸爸的锻炼下,他的体能一直很优秀,体魄也强健到连感冒都没得过。
小学开学第一天,周围的小孩儿们都跟小鸡崽子不愿意离开老母鸡似的往爸妈、奶奶姥姥怀里钻。周维骥却是一见学校操场上的单杠就吧嗒吧嗒跑过去,吊单杠上就开玩儿,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连腹肌都露了出来。
对,没错。这人那时候就已经有了一点腹肌。
初中时周维骥喜获昵称“铁塔”,高中时周维骥直接被喊“熊”。到了大学,周维骥已经很少再与人对视——绝大部分人一对上周维骥的视线就会露出惊骇的表情。有些女生更是会夸张的尖叫。
就连老师……听到自己作业得了b的周维骥并不生气,偏偏老师一对上他的眼睛就好像被恐怖恫吓了一般,连连说自己打分打错了,给周维骥的作业改了个a。
这样的周维骥偶尔会怀疑自己在他人眼中是不是个异形,或者是什么怪物。
然而在这个仰着头的女孩儿眼中,周维骥只寻到一个正常青年的身影。
心头麻麻的,有点痒,像是被什么小虫子蛰了一口。陌生的感觉以及心脏发出的格外大的噪音都让周维骥感到些许的不适。
惯性使然,周维骥避开女孩儿的视线,逃也似的走向了员工室。
“现在想起来,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喜欢上她的。”
望着天边的星子,周维骥灌下一口啤酒。
他已经忘了自己周围还坐着人,他的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一见钟情。……不,二见钟情?”
拿回了塑料伞的女孩儿很开心。她的笑容让周维骥浑身紧绷的那股怪异感觉松弛了下来。
最后检查一次门窗,周维骥关上电闸,这才拿着自己的包走到店门口。
女孩儿没走。
“你还落了别的东西?”
浓眉皱起,周维骥停下了关门的动作。
“没有。”
女孩儿指了指外面:“我只是看雨大了,想问问你你有没有带伞。”
周维骥没吭声。他从包里掏出折叠伞,晃了晃。
女孩儿颔首:“那就没问题了!谢谢你帮我找伞,我先走了!”
这次女孩儿走得很快。这让周维骥挠了挠自己的后颈。
有那么一瞬,真的只是一瞬,他以为女孩儿是来跟自己搭讪的。
他的块头固然吓人,可脸还是不错的,不是吗?
至少那些欲眼迷离地凑到他身边的姐姐们都是这么说的。
花了比平时更长的时间锁门,周维骥慢吞吞地走到路上,向着地铁站去。
早上周维骥是骑共享单车来的。这会儿雨大成这样,再骑单车就属于脑子有泡了。虽说地铁站距离餐厅有段距离,可周维骥不赶时间,也不缺体力,这样走一走,他反倒有种散步般的舒畅。
雨夜寂静,路上只有雨声以及车辆轧过湿-漉-漉的马路溅起水花的声音。周维骥正享受着城市褪-去喧闹的这一刻,不料前方一个白色的身影匆匆在他视野里闪过。
……不会吧?
周维骥头一次怀疑起自己视力2.0的双眼。
她不是有伞吗?还是他亲自帮她找到的。那她现在为什么会拿手顶在头上,冒着雨往前跑?
“喂——”
周维骥回过神的时候,他的伞已经遮到了女孩儿的头顶。
追了一路的他只长出两口气呼吸就已平稳下来。
“你伞呢?”
女孩儿先是被忽然出现的声音吓得一抖。等看清身后撑伞的人是周维骥,恐惧才从她那张青白失血的脸上褪-去。
拍着心口,女孩儿道:“刚才在路上我见一个爷爷没带伞缩在人行道的树下面,就把伞给他了。”
周维骥一手按住自己的脸,深深地叹气:“那你专门跑回店里找伞的意义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