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第103章 问审 “别怕,朝前走……

权倾裙下 布丁琉璃 3204 字 2023-04-19

做好准备,赵嫣悄悄对闻人蔺伸出手腕,低声道:“要进殿了,你把铁拷锁链给我戴上吧。”

闻人蔺看着她自觉伸出的、还缠着绷带的手腕,并未取用镣铐。

就当赵嫣疑惑时,只见一身玄黑大氅的肃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俯身垂首,伸臂搭住少女纤细微凉的指尖。

“别怕,朝前走。”

他嗓音肃杀而又可靠,淡淡道,“人若妄议,臣便杀了那人;天若阻拦,臣便反了这天。”

他甘愿折下身段,自称为臣。暖意顺着指尖攀爬,赵嫣心间蓦然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闻人蔺始终目光平静,甚至称得上缱绻深情。

殿中不少大臣回头张望,见此情形皆是戟指嚼舌,议论纷纷。

赵嫣知晓,闻人蔺不会留她一人背负骂名。

对比这句话的份量,无论她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而对闻人蔺最好的回应,便是昂首挺胸地斗下去,赢下去,让所有不满之人都闭嘴。

赵嫣无声颔首,坚定心神,在闻人蔺的陪伴下,踏着熹微的晨光迈入大殿。

礼教派的几名牵头主力皆犯事待审,但剩下的乌合之众依旧庞大。殿中窸窣人语,百官自动分列两旁,朝她投来或复杂或愤怒的目光。

他们或许没想到,站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窃国妖魔,而是一个眸色澄澈、纤柔漂亮的少女。

周及站在少数支持“从轻处理”的官员前列,目光落在逆光而来的赵嫣身上,仿若过尽千帆,忽而有了一种久别重逢之感。

这是为数不多的,他能清晰认出来的脸庞,仍和记忆中一样,灵动明媚。

赵嫣停住了脚步,朝着周及等人颔首行了一礼,诚恳道:“蒙诸位于朝中斡旋,赵嫣感念于怀。”

周及朗然回礼:“殿下临危受命,心境清明,臣等所求不过无愧于心。”

一时对面之臣纷纷侧目,有人小声道:“瞧瞧这像什么样子?文臣没有文臣的风骨,囚徒没有囚徒的谦卑,朝堂问审,何不行跪礼?”

这声音刺耳无比,激起嘈嘈附和之声。

“长风公主并未定罪,按例,无需跪审。”

柳白微一行人立即反唇相讥,眼看就要吵起来,闻人蔺将内侍抬上来的太师椅转了个方向,椅腿摩擦地面发出吱呀的声响,在柳白微和周及身侧坐了下来,振袖靠着椅背,眸若黑冰。

椅子转向的微妙不同,足以证明肃王的态度。礼教派想起前夜被抓走的那些罪臣,心中猜想证实,顿时敢怒不敢言。

殿中旁听的冯公公迟疑地看了垂帘后一眼。黄纱影绰,一道身影微抬手臂,示意他不必出面制止。

冯公公心领神会,退回一旁。

一名老臣向前,指着赵嫣痛心疾首道:“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随着这一声浑浊痛斥,拉开了朝堂问审的帷幕。

赵嫣坦然站立,不紧不慢回击:“朝堂之上唱衰国运乃杀头之罪,明尚书与我,到底谁才更像是祸乱朝纲的妖孽?”

“你!”

老臣无从反驳,气得睚眦欲裂。

另一名较为年轻的文官站出来,质问道:“长风公主殿下,你自天佑十七年十月起假扮太子,可有其事?”

“不错。”

“何人指使?”

“无人指使。”

开了这个口,赵嫣的心境反而平静下来,“魏琰以我之名,写信毒害我血脉相连的亲兄长,内外飘摇,于公于私,我都要回来查明真相。难道让我坐视兄长死因不管,让大玄毁于小人的阴谋诡计之中吗?”

“就算如此,渡过难关后为何不退隐交权?”

“你所说的“渡过难关”是指什么?”

赵嫣轻笑一声,反问道,“是乱党平定,还是沉冤昭雪?是朝堂清明,还是天下太平?还是说仅仅有了个可替代的小皇子,就觉得万事无忧了?若如此,我倒想反问一句,你们效忠的到底是谁。”

她言辞清晰,逼得殿中哗然。

“人有寿数,国有国运,命数如此,不是你一介女子能插手的!”

对面问审者总算想出了突破之辞,“握权不放,我看公主殿下是僭越过瘾,忘了自己是谁。坐东宫,亲政事,入经筵,以女子之身享受储君才有的殊荣,实乃大不敬,有违纲常!”

“诸位都是苦读圣贤出身,当知‘物遇不平则鸣’1,知‘保天下者,匹夫有责’2,”既是人人有责,与我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有何干系。”

赵嫣道:“自古以来有女将、女相,文韬武略,青史留名。我虽不如她们,却也懂手足亲情,知是非大局。”

“那殿下可知,那些女将都是替父、替夫出征,女相更是要冠以后妃的称号,她们皆是顺从父夫、臣服君王,心中忠孝大于天!可殿下你,却是自己要染指君权,玩弄权术,如何能与那些女贤媲美?我看殿下还是回去多读几页《女诫》,学学妾妇的顺从之道。”

此言一出,方才被噎得哑口无言之人皆慷慨激昂,连连颔首附和。

赵嫣作势沉思:“我很好奇,为何没有《男诫》?如果有,诸位都应该学学。”

“你……你说什么?”

众人目瞪口呆,世上哪有规训男人的《男诫》?真是荒唐至极!

赵嫣继而道:“你看,问题就出在这。女子被‘三从四德’堵住喉咙,缚住手脚,灌输以愚昧和顺从,但若她们也和男子一样读书明理,知晓经世治国,她们未必不会有一番事业。至于《女诫》,这不是写给女子的书,而是班昭在替男子发声,只有符合男人意愿的声音才会被众人听见,而不符合的那些则会被冠以‘妖言’之称,扼杀干净,正如此刻诸位对我所做的行径。”

“殿下此言大逆不道,有辱圣贤!”

“我等今日问审,在于定罪,而非逞口舌之利。冷静些,莫要被她带偏了。”

最先的那位年轻人清了清嗓子,向前道,“殿下假扮太子,难道就不会利用身份之便笼络家臣门客,结党营私、秽乱宫闱吗?”

最后几个字,宛若锤凿般沉重落在大殿中。

赵嫣一时沉默,而方才质问之人以为自己抓住了要害,越发得意洋洋。

赵嫣沉默并非因为心虚,她行事坦荡,从未让私情凌驾于大局之上。她只是惊异于要毁掉一个人竟是如此简单,随意扣一顶帽子,就能压得她抬不起头来。

“殿下,自证清白是要剖腹验心的。”

耳畔又想起了去年在玉泉宫汤池中,闻人蔺意味深长的话语。

遭遇污蔑非议时要反击,一旦顺着对方的咄咄言语掉进自证清白的陷阱,则必万劫不复。

“诸位大人莫不是搞错了。”

赵嫣牵了牵嘴角,朗声道,“要定一个人的罪,应当你们呈人证、物证,而非要犯人自证清白。罪证,你们有吗?”

对面有一瞬的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