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出了苍龙阙门,行过一条北南朝向的复道,便至朝中重臣值班的衙署。
此地也属汉宫,只不过于最外侧,在宫墙之内。
早有小黄门等在宫门外,见柳汴来到,一路引领。
群殿坐落,见有高冠威仪,宽袖博带的官员们行走于廊下,或有小黄门捧着竹简文件快步行走,往来递传。
这里虽也是汉宫,却没有深宫中的那好似一潭死水般的沉寂无声。人来人往,有热忱,有雄心勃勃,有苦心经营,也有壮志已消,只叹天凉好秋。
行过一段广场,又绕过几处宫殿,便到了一处长阶,拾阶而上,走过廊庑,随着他一只脚迈过门槛,屋里的人纷纷抬头,凝聚望去。
柳汴脚步一顿,被这么几双眼睛齐刷刷盯着,莫名有些局促。但他面上不显,神色淡定,收进另一只脚。
众人起身,对柳汴行弓腰合手,行常礼。
众声合一,“臣见过殿下。”
这里面的人柳汴并不认识。
背光的影子印在门框投进的流光里,移过光洁的地板。
他行至众人间,笑道,“众卿不必多礼。”
众人这才放下手臂,直起腰身。
柳汴目光扫过一排排书架,又落到案几上散落摊开的竹简,问道,“众卿家这是在做什么?”
有人出面道,“禀殿下,臣等在核对西郊死去人众名册。”
柳汴提拽着衣侧,随意坐到一处位置,拿了一卷竹简,流目扫过,入眼皆是一些不怎么有文化涵养的名字,或如李二牛,张八之流,可见其家中排行。
死的皆是草民。
“有多少人了?”柳汴一边看着,一边眉头紧锁,一行行字迹倒影在他如水清澈的眼眸里。
“禀殿下,已有二百六十余人。”
柳汴心里咯噔一下。七日前他在皇帝书房中听到的数字还是四十余人。所以到底这病症还是没有控制住。
“现如今西郊情况如何了?你们都是怎么办的?”柳汴又问。
众人相视一眼,似有顾忌,又一官员站出道,“已将疫区划拨出来,严加把守,不许闲人随意出入,殿下放心,不消几日,定可无人染病。”
见这官员如此信誓旦旦,柳汴正要说什么,一道中气十足却又带几分苍老的声音横贯插.入,“待人死尽,自然无病可染。”
柳汴抬眸,看见两道身影,一前一后。
当先一人大步走进门来,丝发尽白,却精神矍铄,双目有神,身量笔直,一股武人气势,但又高冠直裾,一身文官打扮。
柳汴看着来人,从对方气质中觉出对方身份不凡,因此默默起身。
众人瞧见,统一行礼,“卢尚书。”
这一声比刚才对柳汴行礼时还要整齐响亮,能感觉出是真心实意的敬畏。
老者并不理睬他们,大步从人群穿过,至往柳汴而来,脚步生风。
后面跟着的是位青年,随着缓缓走进,一直背光的面容才清晰起来,一双凤眼似笑非笑,若看透世界荒唐,整个人若一头豹子,懒散雍容,却带着几分出世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