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琴太太领着两个媳妇并小姐要到街上听戏,走到门上来,听见她姐姐哭骂,知道原委,也远远帮着责怪了疾几句:
“鹤年,就是要回庙里去,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的,过两天咱们都要回钱塘去,你等着一道走。你一年到头拢共在你母亲跟前几天?好容易多待些时候,非要惹你母亲淌眼抹泪不自在。”
了疾听见,侧身向几人行礼,在地上几个斜长的影子里认出月贞的。她跟在琴太太身后,站定了也有些不安分,鬓上一支珍珠流苏步摇晃荡未止。
他分辨了两句,“时近初一了,庙里要开仓舍药施粥,我得先行一步。请母亲与姨妈恕罪。”
别人都不问,只月贞将立在琴太太后头的身子稍稍偏出来,因问:“眼下又不是什么佛诞节日,怎的要布药施粥?”
芸娘瞟她一眼,抬扇挡着附耳解说:“咱们鹤二爷菩萨心肠,每月初一都要在小慈悲寺布药施粥。”
霜太太紧跟着哭哭啼啼地埋怨,“有这善心,不如在你娘跟前散一散。人说女大不中留,想不到儿大也不中留。你心里尽是些没要紧的人,只把你老娘抛闪在脑后!我还有多少年活头,你在我跟前,叫我多看两眼就能要你的命不成?”
身边婆子两头在劝,琴太太也挪了两步,挽着她劝,“姐姐别哭了,鹤年是个孝顺孩子。鹤年,庙里又不是没别人,你交代他们几句,月月都办的事,他们未必还办不好?又都不是小孩子了。你多留几天,阖家一道回去,别招你母亲伤心。”
霜太太也不知是不是怄气的缘故,脸捂在帕子里,胳膊弹动两下,将琴太太的手弹了下去,呜呜咽咽地还哭不停。
月贞是晚辈不好说什么,尴尬地四面瞅瞅,瞧见芸娘往霜太太身上瞟了一眼,唇角一动,泄出丝幸灾乐祸的笑意。
她定神一瞧,那笑又不见了。大太阳底下,芸娘还是那荏弱规矩的模样,不太尖的瓜子脸,显得几分楚楚可怜。
月贞疑心是自己看花了眼。
这时芸娘也搭腔劝两句,“鹤年,你叫他们先回去,什么事交代给他们。”
月贞暗想,芸娘也开了口,她不开口,显得她不近人情,或者心里有鬼似的。便也说:“鹤年,多留两天不好么?”
那语调可怜巴巴小心翼翼,了疾不由睇她一眼,霜太太还在一边哭。他抿抿唇,转头吩咐套车的小厮送众僧先回钱塘。
霜太太一听,把泪一揩,登时见了笑脸。趁这会好得很,又吩咐人去叫了缁宣巧兰两口子来,大家一齐到街上听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