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瑭站在原地,一时竟无比厌倦这一切。
他怔怔站了一阵,在猛烈寒风刮起时,冷着脸飘去前院。
书房的窗扇大开着,窗前本来应立着湖边那一株枝叶茂盛的白梅树,有几根枝条会刚巧探到那窗口。
如今光秃秃的什么没有。
容飞度站在窗边,看着那被掀翻并未怎么修整的梅树根此时仍旧翻起的泥土。
他脸颊闪过无比复杂的神色。
“容哥哥,今日祭祖累了吧。”
一盏热茶被玉手送到跟前。
那双手本应极美极柔,此时却因清瘦而冒起许多青筋。
白衣蓬松裹起的身影亦极清瘦,恍如承受不起这衣裳的厚重。
一张脸倒仍如花儿一样美,清淡的神色亦没什么变化。
她将茶水递过去,眸光扫过窗外那掀翻了泥土的梅树根的位置,便随意地就收回了视线。仿佛已经对这一切都已经完全不在意。
容飞度看向梅树根的视线,便有了深深隐痛之意。
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夏儿。”他欲拉住她往怀里拥着。
她却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瞅着窗外微笑。
“我去折一支红梅来,书房今日都没插花,有些太素净了。”
她说着从窗口离开。
一会出现在院中,她站在几树笼罩白雪的红梅前。
彷如在用心选择花枝,但不论连瑭还是容飞度都明白。
她这么做,只是一丁点也不愿意与书房中的人同处一室而已。
连瑭见到容飞度在寒风中渐渐变得苍白的面色,他在他脸上看到悔意,但很快一种浓重的意志又重新占领了那张脸,他又成为了此前深沉俊雅的贵公子。
连瑭冷漠地收回视线。
“吩咐下去,我今晚歇在雪梅轩。”
容飞度喝了一口茶,忽然朝下人吩咐。
几个丫头诧异地对视一眼,高高兴兴地准备去了。
连瑭却见攀折红梅花枝的她的手指轻颤,面颊瞬间苍白到没有一丝人色。
他忽然就想。
不如由他来结束这悲哀的一切。
杀了她,然后带着她的尸体离开。
只要能躲过九重宫的追杀,冲进溶洞,释放法阵。
重生一世,希望这女人下辈子长点记性,不要再重蹈覆辙。
那一刻,他的确动了杀机。
这一出戏他实在已经看腻了,他没心情再等下去了。
当他终于下定决心要出手时。
却莫名惊觉一阵恐怖的凉意在空中袭来。
那种力量不同于灵力,无声无息,一般人绝难察觉。
他却清楚,那是魔族在动手。
并且是堪具备真魔实力之人,是那兰燕仙子。
她袭杀的对象是正折着梅枝往回,正站于书房下绕湖小路的九针玄体的后背。
想不到这魔族余孽竟然与他有了同样的念头。
只是,他明知道她此时还不如立即死了的好。
但心中却又有另一个声音,无论如何也想让她活下来。
他不忍见她死。
至于原因,他竟一时很难分辨。只觉心底岩浆似的焚烧,令他忍不住地出手相救。
食魂花的力量无声无色,将她往前拉着移开一步。
她看起来就像踩滑了雪,踉跄着脚步罢了。
容飞度也已察觉,他本欲同样先护她。
感受到他这方相助以后,容飞度只是微微看过来这个方向一眼。
手中金龙影动,朝着那湖中隐匿的兰燕仙子袭杀而去。
“唔!”
血水汩汩流出,摇摇欲坠的白衣身影倒下。
不是湖中的兰燕仙子那魔族余孽的血,而是忽然又踉跄着往回的九针玄体的血。
她用尽力气一口猩红鲜血吐出,人影朝后歪倒在濡湿的路面。
连瑭看着自己的手和那小黄花的虚影,他先是怔住,随即手心猛烈地颤抖。
他竟不是那魔族余孽的对手。
这魔族余孽竟连他的出手也算计在内,将九针玄体的身影自他小黄花之中抢回去。
如此一来容飞度那一掌,便打中了九针玄体柔弱的身躯,并且中正丹田。
哪怕容飞度情急之下,撤去掌力,那掌风将湖对岸的几株梅树化成粉末。
艳红的花瓣随着罡风飞舞,纷纷扬扬洒落。
落在她的周身,恍如一场盛大的花瓣雨。
这一切发生在眨瞬之间。
从门口冲进来似乎要来禀报事务的聂无心那精致的小脸,当场怔在原地,随即面色苍白如鬼,他转身就走了出去。
连瑭亦悄然离开。
他不用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只因那一掌,已几乎要了九针玄体的性命。
即便容飞度立即喂了她珍贵灵药,那也只能续命几日。
她还是会死。
她一定不明白刚刚那一瞬间都发生了什么。
她被击中的瞬间,露出种无比震惊的神色。
她可能永远也想不到,那人竟会冷情到要杀了她。
但等她倒地时,她又露出种理所当然的宁静安然之色。
她又觉得,那人要杀她亦理所当然。
连瑭躲在仆役住的小屋几日,他还不能在这种时候离开。
他得在她死后,知道葬于何处。
然后盗走她的尸身,这才是他几度装成仆役守在这九重宫的真正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