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仙子离开以后。
顾长夏只觉隔壁一阵翻书声后。
厅内去往后院的一扇门被打开,连塘坐于门下,门外嫣红的山茶下透过的光影,随着微风在他脸颊摇曳。
他抱着书貌似在看,实则眼神冷淡地盯着花木深深的院子,偶尔扬起下巴看着高空,面色之中会露出种不符年龄的忧色来。
看了一阵景物,他觉得无聊,抓来一只飞过的蜻蜓,用线绑住尾巴,将之像放风筝一样放了一阵。
随即抱起胸,修长的腿一只打弯折,一直随意搭在门框,闭上眼睛竟然睡过去了。
花影下,他逆着光的侧脸莫名带着种冰冷的阴影。
这种清冷而无情的少年,因为这份冰冷的神秘感,极容易惹同龄人爱慕。
他这一幕剪影与她当年学生时代,竟有几分相似。
顾长夏不免多看了几眼。
很快她收回视线,沉浸心神默默完成课业。
如此十来日过去,这小子每天来都在后门花影下睡觉,也没见他怎么看书。
也不怎么搭理她。
回去的路上,他像一匹孤狼似的,默默缀着在她后头,下了托月山,两人方向不同,便都各自飞纵而去。
到了百花仙子抽查的日子,顾长夏直觉这小子要挨训。
百花仙子看着面色柔和的大美人,实则教学方面十分严厉。
她这么认真,针灸方面有些复杂手法若没学好,也会挨她厉眼瞪呢。
何况连瑭这么个天天闷头抱书睡觉的‘学渣’,估计要挨几戒尺的。
然而。
很快让顾长夏,包括百花仙子都吃惊的事情发生了。
这小子竟然一字不漏,将一卷列明药草药性生长习性等,名目繁杂细致的书一字不漏地背了下来。
他冷淡的语调有分随意的慵懒,响起在这秋日越加浓厚的微冷朝雾薄染的小厅。
等他背完了,百花仙子不禁问了一声。
“你有过目不忘之能。”
大约这小子抱书睡觉的模样,她是心知肚明。
连瑭答:“认真看过的书,都能记住。”
他那算哪门子认真看过,只不过每天随意翻了几页,就抱着书在花影里睡觉而已。
顾长夏与百花仙子都是一阵沉默。
随即百花仙子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
“既如此,一月内,你记诵这一整本药草书,一月后,我再来查验。”
“谨遵师命。”
顾长夏心想。她背了这么多年,也未必敢说能一字不漏把书本复述一遍,论记忆力她自认还不错。
这小子再逆天,也不至于能将一本书背下来。
谁知,一月后抽查,不论百花仙子怎么抽疑难繁杂之处,连瑭都能背诵。
顾长夏忍不住加入考核队伍,将自己认为生涩的部分挑出不少让这小子背诵。
连瑭全都背下来后,冷嘲而挑衅地望着她,意思你继续,看我如何将你自信心彻底打碎。
顾长夏:“……”
这小子真够气人的。
要说过目不忘之能,大师兄也是有的。原书之中写的很清楚,他有这种才能。
但大师兄那样的人,即便年幼便有如此才能,应当也从未在人前显摆。
在翻阅了医灸灵书后,还很谨慎地想要抄录其中药方。
这种严谨态度,才令顾长夏真正欣赏。
转念一想连瑭才十六岁,还是天高地厚的青春少年,狂傲一些,也实属寻常。
她便只是一笑,没怎么被惹到。
百花仙子对连瑭倒是有了爱才之心,此后不再放羊。
而是如同对待她一样,严加教导起连瑭来。
令顾长夏吃惊的是。这小子不但背诵方面有着过人才能,在理解医药术法竟也十分颖悟绝伦,几乎一点就透。
哪怕针灸之术,从最开始的笨拙,到稍显青涩的掌握,再到熟练不过两三年。
又过了三五年,他的水平竟然堪堪追上了她。
按照百花仙子的话,这小子灵润纤细如流水,看着一点也不像个剑修。
但他又确实是剑修禀赋的天才。
偏偏还能如此轻易地追上了针灸方面她修习了十几二十年的水平。
这种人,大概生出来,就是来气死人的。
顾长夏一个成年人,按道理不会跟这种小子置气。
然而架不住长年累月被他用冷而挑衅的眼神盯着,她在无人之处,难免拼上了老命。
几乎挤出一切时间来修炼针灸之术。
如此一来,给大师兄回信时,都是草草几句话就寄了出去。
她的好胜心,这回是真给气出来了。
只不知道大师兄观感如何。
没法子了,毕竟在拼事业拼脸面关键时刻,顾长夏心想,大师兄应该一定能够理解。
岁月匆匆,又是七八年过去。
在百花仙子的针灸术考教之中,在见到一片雪光映照的室内,冷面青年的精微操纵金针那玄妙的灵润之中。
她那点略微的领先优势,彻底荡然无存。
这小子如今的金针之术,虽还未到风过无痕之境,但已有了这种境界的神韵。
百花仙子在金针术方面的境界,也不过略高于此子一等而已,并未真正达到这种风过无声的至高境界。
目前修真界,也几乎无人能达到此境。
以百花仙子的说法,若能悟透此境,她便能堪破离虚大关,达到大成尊者境。
但她并未走这条路正道,而是从医药学进行突破。
不过见了连塘这精微金针之术的操作以后,百花仙子若有所悟。
随即教下许多课业给顾长夏,交代她修习医术多与连塘探讨,一起精进等语后,她老人家闭关去了。
顾长夏捧着课业从托月山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