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公转头又揪住钟夏唤的衣领,把他身上裁剪合体的西装抓出褶皱:“是不是你和这个律师狼狈为奸?你算什么东西,也继承我姐夫的股份——”
“别动手别动手……唉快拦住他!”
“不要在病房大声喧哗——病人心跳停了,医生!医生在哪?!”
“都出去!无关人员都出去!”
……
推搡争执间,不知道是谁撞到了床头柜,柜上插着焉巴百合花的花瓶倾倒落地,顿时碎裂,但花瓶破碎的声音仍旧压不过病房里吵吵嚷嚷的喧哗。
钟故园压着眉,一转身,推开堵在自己面前的人群。
他毕竟年轻,业余也爱锻炼身体,还学过一段时间的散打,身体素质很好,三两下推开了堵在面前的人群。有人被推得站立不稳,踉跄数步后骂出脏话,钟故园也不管,只当没听见。
他挤出病房,头也不回的往外走,衣服外套被挤得皱巴巴,像刚从坛子里捞出来的干咸菜。
钟故园总觉得自己身上大约也有一股干咸菜的难闻气味。
无论其他人对遗嘱有什么意见,都不妨碍时间继续往前走。
钟老爷子那天没能抢救过来,当天晚上就抬出去了。随后便是葬礼——墓地几个月前就选好了,悼念会上也来了不少钟家以前的故交。
接待客人和主持葬礼的事情主要是钟子规和钟夏唤在负责,此外钟子规做主把钟老爷子生前住的院子转赠给了钟夏唤。
钟夏唤自从被领养到钟家就一直是跟着钟老爷子住,那栋别墅苑他从小住到大,没道理老爷子一死就把他赶出去。
更何况公司的事情现在还靠钟夏唤处理——钟子规是不能指望了,这人空挂了个总裁的名头,实际上什么都不懂,连合同签名都是总经理和执行总裁的事情,轮不到钟子规头上。
入土那天下着雨,一行人穿着肃穆的黑色礼服往墓园走,钟子规在最前面捧着钟老爷子的黑白相,夏时雨紧跟在他身后,穿黑色的迪奥抹胸礼服,礼帽边缘垂下半圆形黑纱,隐约笼着那张秀美的脸。
钟故园牵着钟枌榆,旁边就是钟夏唤,再往后,就是一些亲戚,还有公司里的人。
舅公也来了,左胳膊包着石膏,听说是在医院吵架那天摔的。具体什么情况,钟故园不太清楚,他那天没有留到最后。
他烧已经退了,但还感觉自己头有点痛,呼吸也不顺畅。
隔着雨雾,每个人的脸都很模糊,很陌生。钟故园握紧了弟弟的手,跟着人群往前走——忽然,钟枌榆扯了下钟故园的胳膊,小声:“余然!”
钟故园顺着他视线所看的方向望过去。
他一眼就看见了余然。
在队伍尾巴上,少年人身姿挺拔,黑色礼服裁剪合体,使得他身上那股稚嫩的学生气褪去许多。
尤其是当他站在一群即将秃顶的中年男人之间时,身上那股青春蓬勃的生命力,像细雨朦胧里挺拔的一杆青竹。
但奇怪的是,他没有撑伞。
钟枌榆还在不高兴的嘀咕:“他爸肯定是故意不给他伞的。”
钟故园:“余然和他爸爸关系不好?”
钟枌榆撇了撇嘴:“可差了。”
钟故园原本和钟枌榆打着一把伞的。
他把伞柄往钟枌榆手里一塞,拿着自己另外一把没撑开的伞,往队伍末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