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不反对,我想动用我手下的飞衣商行势力,接济穆念慈一把。”
盛年道:“我当然不反对,不是说她在经商接物上有点本事吗?也别推荐给秦二掌柜了,直接去找林大掌柜。不过林仙儿,你什么时候也有了这种好心?”
林仙儿当即跪下,匍匐在地,强抑恐惧的颤音道:“公子,已经十多年了,您不允许的仙儿从来没碰过,仙儿一直都很听话!仙儿只是觉得,林姐姐看到仙儿做的这些事,会喜欢……”
做林诗音喜欢的事,成为林诗音欣赏的人。
盛年的多年威慑下,林仙儿讨好林诗音的行为,已经成了本能。
盛年从屏风后出来,整理衣襟,道:“好了,我知道了,不用解释了。站起来。过来给我梳头。林大掌柜呢?是不是在你那里?”
林仙儿拿起梳子,道:“公子,林姐姐让我带了她做的糖麻薯来,还有别的点心。林姐姐最近心情不好,在四处拜访名医……”
‘拜访名医。’
盛年眼眶一热,连忙闭目,低叹道:“你……看着她点,别叫她遇人不淑。”
林仙儿看着镜中闭目的青年,小声道:“知道了,公子。林姐姐也真没您想得那么单纯,都这么多年历练过来了,林姐姐早就是飞衣商行的林大掌柜了,也就你一直把她当成当年那个林诗音……”
盛年打断道:“少废话,你了解她还是我了解她?”
‘真是自大的男人。’
仗着盛年失明看不见,林仙儿悄悄吐了吐舌。
‘哼,你要是真的了解林姐姐,还会跟她闹僵到现在?现在不理人,要是林姐姐真的遇到什么事,第一个出面还不是你?’
林仙儿梳好盛年的最后一缕发丝。
染成纯黑的乌发蜿蜒而下,在后脑处,衔住一枚弯弯的、浓黄的玉。
月牙儿般的玉。
月牙儿般的玉嵌在黑发中,随着更夫的一声锣响,玉作的月牙更亮,发簇的黑夜更深,月辉隐隐绰绰,照亮福威镖局外或站或坐或立于高墙的四人。
此夜镖局血飘香。
事急从权,雨化田不得不大局为先,提议四人联手查案。
其他三人心知肚明,雨化田就是见不得无情一个别国臣子在南宋土地上大摇大摆地“秉公查案”。奈何圣上一纸诏书,他雨化田既然没有把人赶出国境权力,就只能把人看在眼皮子底下。
接收到雨化田那“我会盯着你”的眼神,无情心中产生一种陌生的愉快之感。
他想了一会儿才想明白,这是他身为小北宋捕头时绝不会得到的尊重,也是他身为立于南宋国土上的大汇臣子时,才能得到的忌惮。
‘弱国无外交。’
无情想起世叔闲暇时对他随口提起的这一句。
只不过,曾经他是“弱国无外交”的一方,现在他是“让弱国无外交”的一方。
‘无情,去吧,相信世叔。做大汇的臣子,会比做赵佶的臣子更快乐。’
想到这里,无情驱动轮椅,对雨化田淡然一笑,道:“雨大人,还请善待我。大家将来都是同朝为官的人,万望留有余地。”
雨化田怎么可能听得出无情话语中的双关深意?
他冷道:“秉烛卫入我南宋国境不够,还要上我南宋的朝堂,与我朝百官同朝廷议不成?哼,你们野心倒是不小!
“还有你,无情副掌卫!两宋同气连枝,你才做了几天的亡国奴,身心就俱归汇帝,安心当他狗腿子了?所谓‘四大名捕’的偌大名头,真叫我雨化田作呕!”
雨化田单方面不欢而散。
但案子总还要查。
雨化田也不是因私废公之人,涵养一流,第二天一早,就跟没事人
一般,同三人一起查案。
叫陆小凤和楚留香心中暗暗赞了一声“佩服”。
几人合力之下,再加上雨化田手下的青鸟司精英跑腿,不过几日,便将福威镖局一案理出个首尾。
悦来客栈的一间包厢内。
“青城派余沧海打上福威镖局,除了为儿子报仇以外,还图谋福威镖局总镖头林震南家传的七十二路辟邪剑法秘籍。我们搜遍所有尸体和镖局内外,没有搜到秘籍。”
“当夜,林震南的儿子林平之逃出生天,现在亡命在外。两块真假罗刹牌的原主人已死,搜尸过后,均没有找到罗刹牌。”
“福威镖局所有尸体中,除了林平之外,还少了一个姓何的打杂。这个人就是手握一条罂粟买卖线的人,真名孔律庄,一直乔装改扮藏身福威镖局。我们猜测,他就是那个用毒杀死所有青城派来人的凶手。”
一只青鸟报告完毕。
楚留香踱步道:“假设当夜。青城派打上镖局,杀得血流成河。等镖局的人死干净后,孔律庄下毒反杀,取走镖局内某人身上的罗刹牌,继而离开。又来到另一处,同样下毒,取走最后一块罗刹牌?”
说到末尾,楚留香自己都把自己说笑了。
青鸟下属道:“根据推断,当夜雨大人的目标死得比福威镖局的人至少早上两个时辰。”
陆小凤猜测道:“用毒杀青城派的凶手,和用毒杀人取罗刹牌的凶手,会不会是两个人?”
楚留香道:“同一种毒,两个凶手?”
陆小凤道:“这么诡异的死法,确定是毒?如果真是毒,福威镖局的凶手,又是怎么同时给这么多人下毒?还非要等到福威镖局的人死干净了再下毒?”
无情道:“如果这种毒是通过空气传播,且没有解药呢?福威镖局的人还活着的时候,凶手不敢无差别下毒,等青城派将人杀完,凶手为了复仇放毒,并迅速离开,徒留青城派众人死在镖局之中!”
陆小凤道:“无情捕头说得有道理。”
楚留香从怀中取出一张白色手绢,将其掀开,露出内里的黑灰,道:“还记得那夜,镖局之中零散分布的火把吗?这是我从其中一个火把对应的地上,收集的灰。”
陆小凤细细看了看,道:“像是纸灰?”
这时,雨化田问下属道:“查出是什么毒了吗?”
青鸟下属道:“回大人,这种毒前所未见,我等查遍典籍、问询名医,也没有得出结论!”
屋内一阵安静。
雨化田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开口道:“不管凶手是一个、两个,还是十个八个,查出毒的来源,这案子就破了一半。”
陆小凤赞同道:“雨大人说得不错!这么罕见的毒,来源也必然有数,极有可能只有一个渠道!何况它还做成了纸!”
楚留香道:“可惜,这毒的来源却……”
雨化田站起来,捋了捋披风,率先踏门而出,命令道:“去查,去探!众青鸟乔装改扮,以福建为中心,全南宋的大小造纸厂,一家一家地探!”
无情道:“雨大人去查纸,那我再去义庄看看。”说罢,也滚着轮椅出门。
陆小凤站起来道:“雨大人的事,是个大工程哪。”
楚留香笑道:“我已经看出来,雨大人是那种‘觉得全天下没有什么能难得倒他’的性格!这种性格在官府中人身上,是百姓的福气!”
陆小凤道:“楚留香,你接下来打算去干什么?”
楚留香道:“无情捕头去义庄了,这是我干不来的活计,罂粟买卖线的线索又断掉了……你想邀请我做什么?”
陆小凤笑道:“楚香帅,知我也!趁着这段时间,我手头上还有一个绣花大盗的案子查到一半…
…你知道的,花满楼是我的朋友,这世上只要再多出一个瞎子,花满楼就会感到难过,我也一样!”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你这么一说,那这个案子我也非查不可了!”
陆小凤道:“怎么,你也有个瞎子朋友?”
楚留香道:“他不仅是个瞎子,还是个一等一的、胜过九成九天下人的、出类拔萃的不群之才!他心地善良,温文尔雅,正气凌然,武功卓绝,声名在外,若哪一天要选举武林盟主,我这个朋友当仁不让!”
陆小凤道:“楚香帅,你这个朋友到底是谁?说得我都想和他认识认识了!”
楚留香骄傲一笑,是那种对朋友的骄傲,他道:“若我这个朋友听说了绣花大盗一案,他必然会即刻出发,将绣——”
“砰!”一团被打成烂泥的人影,从门外重重摔入门内,一路滑至两人脚下!
陆小凤低头一看,惊道:“金九龄?!”
门外走廊上,温文矜贵的嗓音含笑传来:“若我听说了绣花大盗一案,我必然会即刻出发,将绣花大盗捉拿!”
楚留香笑道:“竟是说曹操曹操到!”
“楚香帅,久违了!随云才上楼梯,就听见你在同外人赞我……你这个朋友呀!”
这轻轻的、含笑的、对友人无奈的一叹。
一位衣着华贵兼具低调的青年款步而来,面孔斯文而秀气,笑容温柔而亲切,但一双眼睛里,却带着数不清的空虚、孤寞和萧索。
他微微拱手,文雅若上古君子,对陆小凤道:“‘四条眉毛’陆小凤,原随云久仰了!”
还不待陆小凤回话,问一句金九龄,便听到这青年紧接着的一句:“随云抓捕绣花大盗金九龄在此,人证物证俱在。
“对了,听说此人是陆大侠朋友,便是他委托陆大侠调查绣花大盗一案?哈,‘四条眉毛’陆小凤的交友本事,随云更是久仰!”
这一调侃,顿时引得身侧的楚留香捧腹大笑!
就在这时,悦来客栈的大堂上,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三人向下看去,便见说书人扇子一合,拱手道:“这一件大事,诸位客官可听说了?”
“什么大事?”
“说来听听!”
说书人道:“天祚帝的遗国宝库,即将出世了!”
“宝库?”
“什么宝库?”
“天祚帝是谁?”
“该不是骗人的吧?”
“这我倒是听说过,前些日子风声还小,但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指不定是真的!”
说书人道:“诸位客官!二十二年前,前宋联合金国覆灭辽国;二十一年前,金国灭辽以后随即南下,踏破我前宋国门,使得两宋分裂,史称‘靖康之难’!十六年前,耶律大石建立西辽,而就在三年前,西辽为汇所灭;小北宋也在半年前被汇吞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