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用再去跑那该死的长跑或是做让他疲倦的热身,甚至现在就能解下手腕上的那两个镣铐般的负重。不室优把手指塞进负重与皮肤间隔开的缝隙,去摩挲连接处粗糙的接痕,五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皮肤上留下了浅浅的印子,他摩挲着那印子,真切触摸着他的伤痕。
这沉重的负重即将与他道别,并在他漫长且自由的人生里消失,他的偏差值向来很高,高到足够支撑他去往任何他想去的大学,只要度过没有社团的高中三年或者随便参加个什么回家部,他就能彻底与自己被修剪过的国中与错位的高中说再见,从此离开这个伤心地去追寻真正的生活。
这就是他想要的。不室优喃喃着,这就是他想要的,没错。
但是有人看不惯他这一副死人脸的表情,并决定找茬,打破他自我逃避的壳。
“你这家伙…好好看看你自己脸上恶心的表情,别在寝室摆出这么一副死人脸!”不室优闻声转过脸,看着满脸不爽抱着手臂站在旁边的成宫鸣,他脸上的怒火显而易见地蓄积着,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已经徘徊在爆发的边缘。更远一些的原田雅功无声地看着这个方向,他一言不发着。不室优有些难以理解这些人了,说他不行、否认他的是他们,现在不想陪他们继续了又前来多管闲事的还是他们。他把这疑惑不加掩饰的表现出来。却像是起到什么负面作用火上浇油般,让成宫鸣的怒火更甚。
“哈?你在不爽什么?”……是你在不爽什么吧,不室优在心里自我回复着,他盯着成宫鸣的眼睛,蓝色的眼瞳里翻涌着怒气,像雷雨天的翻涌的海浪,出海的渔民最为畏惧。但不室优不是什么渔民,连棒球部部员的身份他都在考虑是否有继续的必要性,充其量他们只是同住一寝室的前后辈关系。所以,成宫鸣现在有什么好生气的,又在生气什么。
他这么想着,也就张口这么说了。
“前辈看不惯的话完全可以不看,我怎么样是我的自由吧。”不室优捏着那张皱皱巴巴的档案纸,站起来直直对视着成宫鸣,仔细捕捉他脸上每一分表情的变化,“多管闲事的话,前辈不觉得自己很烦人吗。”
不室优完全没有想住嘴的想法,他如愿以偿捕捉到成宫鸣压抑不住的怒火,那双湛蓝的双眼喷薄出几乎要噬人的怒气,不室优不受其扰,他把自己的痛苦凝结成言语的针,附着一击致命的剧毒刺入别人毫不设防的胸膛,无论是成宫鸣还是在他视野范围内的任何人,通过言语伤害他人,原来是这种感觉。
不室优完全不打算收敛自己现在表现极为强烈的攻击欲,反正他被打发了,既然如此还要维持那些表面的客气做什么呢。不室优轻松地想着,瞥着成宫鸣的脸,清晰地认知到面前这位二年级前辈已经要暴起,捏紧的拳头就差直接给他当面一拳。这么近的范围内他想要躲过这一击的机率十分渺茫,被揍的命运差不多注定了,不室优这么认定着,视线下滑,滑到成宫鸣捏紧的手与手背暴起的青筋。
这样的投手的爆发性力量啊…绝对够让他吃一记大的。打到任何部位都够他喝一壶了,不室优缓缓眨了眼,但他奇怪地并不想阻拦自己挑拨怒气的举动,并期待着迎来如他所料的最终结局。于是他彻底松开悬系达摩克里斯之剑的最后一根蛛丝,带着嘲讽的语气,用欠揍的方式,直视着成宫鸣的眼睛,嘴巴一张一合,从鲜红的唇舌与白硬的牙齿里,在成宫鸣岌岌可危的理智上,慢吞吞地加上最后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
“前辈既然这么闲的话怎么不多去练球,要是把这多管闲事的力气用在练习上的话,”不室优刻意停顿了半秒,眯起眼盯着成宫鸣的眼睛,捕捉蛛丝马迹,满含讽刺般地勾起嘴角,嗤笑了声,“上一届的前辈们也就不会输的那么凄惨了,对吧,前辈?”
在刻意制造的疑问的尾音落地的那一刻,寝室内寂静了三秒,空气也沉沉压迫着,三道呼吸声明晰可闻。不室优倒数了三个数字,在眼前一黑、难以忍受的剧痛袭来之前还在想,这样的事情做一次就够,第二次他也经受不起。
最后是原田雅功结束了这场闹剧,他从旁观者的角度走了出来,变成战局的参与者,寝室内的动静太大,加上最后进门的成宫鸣没有关上门,被吸引来的一年级二年级乃至三年级都围在寝室门口,所以现在的状况是原田雅功架着还要冲上去再揍一拳,嘴里还在喊着臭小鬼你在发什么疯的成宫鸣。不室优头晕眼花地坐在地上,用单只手臂杵着身体作为支撑。
嘶…下手真狠。不室优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右脸颊靠近眼尾的地方,刺激性的剧痛让他反射性地身体一颤。在难以忍受的剧痛冲刷脑海席卷而来的时候,不室优仿佛感觉时间都缓慢下来,他清晰看着成宫鸣因怒火过甚而显得狰狞的脸庞,与站在后面缓缓睁大眼睛的原田雅功,当然还有围在寝室外的那些人,嘈杂的细碎交谈声,仅仅由一堵没关上的门是阻隔不了的。他思考的时间被延长了,能够同时处理更多事情。
不室优想着自己挨的这一拳完全可以被列为社团斗殴的恶劣性质,严重点甚至能将成宫鸣直接禁赛,有手续处理的话他可以跳过退部申请书直接退出棒球社,然后一身轻地离开让他困扰的这个地方,当然,还要带上一个短时间内不会好透的伤与淤青。他已经将后续的路径都安排好了,现在只要按照剧本继续发展下去,很快就能达成所愿。
但当他真的被一拳击倒坐在地上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像个自顾自演着没人来看的剧目的可怜小丑。不室优低着头,看着地上那张档案纸,上面落了一滴两滴相似的猩红,很快就蓄积起来,汇成缓慢流淌的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