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盲

宁晚晴淡定开口:“帮我把侯府家规、族谱和人事名册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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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宁晚晴还在睡着,便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继而响起了侍女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宁晚晴坐起来,唤道:“思云。”

外面的说话声立即停了,“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思云出现在门口,“小姐醒了?”

“外面出什么事了?”

思云走了进来,低声答道:“慕雨去后厨煎药,听说与春杏起了冲突,被扣下了,少夫人方才得了消息,已经赶过去了。”

宁晚晴问:“春杏是谁?”

思云扶着宁晚晴下了床榻,道:“是王妈妈的女儿,也是家生子……因为王妈妈是堂姑娘的乳娘,在二房是个能说得上话的,所以春杏也总不把旁人放在眼里。”

宁晚晴点头,“去看看。”

后厨门前的院子里,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下人。

伙房门口的台阶之上,破碎的瓷片七零八落地躺着,一片狼藉,被风一吹,满院子都是苦涩的药味。

天还下着小雪,慕雨的裙裳上染了一大片药汁,但她顾不得擦,只拉着春杏的胳膊,愤声道:“昨日你家姑娘欺负我们姑娘,今日你又来打翻我家姑娘的药,若不去给姑娘赔礼道歉,就不许走!”

春杏一把推开慕雨,翻了个白眼,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凭什么听你的?再说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打翻了药碗?”

慕雨怒道:“不单我看见了,他们不也看见了么!?”

慕雨一指围观的下人,春杏则轻哼了一声,道:“谁呀?站出来我瞧瞧?”

说罢,春杏扫视周边一眼,这一眼充满了警告的意味,不少人都沉默地低下了头。

慕雨气不打一处来,道:“你们方才明明都看见了,是春杏故意撞我在先,怎么能装聋作哑呢?”

一个烧火丫头正要开口,却被旁边的厨子生生拉住,如今府中是二房执掌中馈,春杏又是堂姑娘的贴身丫鬟,他们哪敢得罪呢?

春杏见无人敢说话,不禁得意起来,道:“慕雨,瞧见了吧?是你自己没用,怪不得旁人!也对,主子软弱,下人自然也是无能……”

慕雨气得面色发白,指着春杏,“你居然敢诋毁我家姑娘,反了你了!”

春杏嗤笑,“哎呀,我哪敢诋毁二姑娘啊?二姑娘可是纸糊的心,一个不高兴,又想不开可怎么办?”

“放肆!”一声轻喝响起,众人回头看去,只见黄若云在侍女的搀扶下走来。

慕雨见黄若云来了,连忙福了福身子,道:“少夫人来得正好,这春杏不但故意撞翻姑娘的药,还对我们姑娘出言不逊!”

黄若云目光清冷,落到春杏身上,“春杏,可有此事?”

春杏不慌不忙道:“少夫人可不要听慕雨的一面之词!我一个奴婢,哪里敢对主子出言不逊呢?这药碗么,明明是慕雨自己没端好,定是她想逃过二姑娘责罚,这才要栽到我头上呢!”

“你胡说!”慕雨急忙反驳,“分明就是你故意找茬,羞辱我事小,但你对姑娘不敬,合该家规处置!”

春杏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你说家规就家规?笑话!少夫人,这是慕雨故意与我拉扯为难,少夫人可要明辨是非,不要冤枉了好人啊!”

黄若云道:“是非对错,我自有分辨,但你以下犯上,却是众目昭彰的,不罚你便是坏了规矩,姜勤,把她带走!”

春杏没想到平日里柔弱多病的黄若云,会这般硬气,一时也慌了神,忙道:“我是二房的奴婢,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少夫人要动我,合该问过我们二夫人才是!”

黄若云并不理会她,而姜勤身为侯府的侍卫长,早就看不惯二房的所作所为了,今日得了命令,一出手便毫不留情,直接将春杏架走了。

就在众人以为事情要告一段落的时候,二房夫人吴氏和宁锦儿到了。

吴氏年过四十,依旧保养得极好,天寒地冻的天气,她却穿了一件水红色的刺绣袄子,乌发上金钗夺目,贵气逼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府中主母。

春杏一见到宁锦儿,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二夫人,姑娘,救救我!”

宁锦儿没说话,却暗地里扯了扯吴氏的袖子。

吴氏一贯长袖善舞,见到黄若云派人拿下春杏,却也面不改色地开口:“春杏你个死丫头,到底做了什么蠢事,惹少夫人生气啦?”

春杏忙道:“二夫人容禀,大房的侍女慕雨冤枉奴婢,但少夫人不听我分辨,非要处罚奴婢,二夫人可要为奴婢做主啊!”

慕雨气结,“你个颠倒黑白的狗东西!”

吴氏横了慕雨一眼,语气狠辣:“我和少夫人还没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慕雨一顿,只得先把心头的怒气压下。

黄若云道:“婶娘,你这奴婢不但撒谎成性,还侮辱主子,理当处罚。”

吴氏微微一笑,道:“若云说得是,既然她是二房的人,不如就把这奴婢交给我,我带回去好好教训一番。”

黄若云知道吴氏定然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便道:“此事非同小可,理当按照家规,公开处置,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吴氏面色变了变,这后院一向是她说了算,什么时候轮到黄若云来指手画脚了?

吴氏扯了扯嘴角,道:“若云啊,春杏不过是一个奴婢,你堂堂侯府少夫人,何必与她计较呢?没得失了身份。”

她说了这话,若黄若云再计较,便显得小气了。

黄若云还没应声,一旁的姜勤却有些看不下去了,他直着性子道:“二夫人,春杏如此行事,二夫人就不怕丢了侯府的脸面么?”

他说话不讲情面,又高出了吴氏一个头,这种压迫感叫吴氏更加不悦,她冷眼看向姜勤,“姜勤,你的职责是护卫侯府安宁,不是掺和后院之事!若再越俎代庖,不若就来后厨,做个伙夫罢了!”

此言刻薄至极,姜勤抿紧了薄唇,但碍于吴氏是主子,却也不能出言反击,只铁钳一般扣紧了春杏的胳膊,不让她走。

吴氏又转向黄若云,幽幽道:“若云,今日之事本属后院之争,我既然担任掌家之职,那便责无旁贷,这春杏丫头还是我来处理为好!至于慕雨么,连主子说话也敢插嘴,也该随我回去,好好‘学一学’规矩才是!”

话音落下,吴氏身旁的小厮们,便要过来拿下慕雨。

黄若云冷声,“婶娘莫要欺人太甚!”

吴氏笑笑,“若云误会了,婶娘哪里是欺负你?我这是体恤你啊!你嫁过来也三年了,可身子一直不见好,就该少操些心,好好调理身子!只要身子好了,还何愁子嗣?”

黄若云身形僵住,心骤然痛了一下。

她与宁颂成婚三年,身子时常不爽,需要饮汤用药,子嗣一事上,也十分艰难,吴氏这话简直是往她伤口上戳!她本就身子虚弱,昨夜因担心宁晚晴的事,睡得并不安稳,一早冒着风雪过来,已是体力难支,被吴氏这么一呛,一口气堵在胸口,竟剧烈地咳嗽起来。

吴氏道:“瞧瞧,咳得这么厉害,还是早些回去休息,以后这府中之事,你就不必费心了!”

说罢,吴氏一扬手,小厮们便钳住了慕雨,慕雨不断挣扎,“放开我!”

黄若云眼看着小厮要将慕雨拉走,咳嗽愈加剧烈,“不……咳咳咳……”

姜勤未得黄若云的首肯,自是不愿放了春杏,见小厮们围了上来,正要拔刀,便听得一个清悦的声音响起——“要动我的人,婶娘怎么也不问问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