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竺听着她的吩咐,莫名问道:“公主不去碧霄台赴宴吗?”
“我去做什么。”江城雪慵懒倚在长榻上,手里捧了本书随意翻着,信口揶揄,“是去瞧枝头槐花开了,还是去等池里莲花将快开了。”
如今槐月孟夏,昏君能找来设宴的理由左不过二者选其一。
可这一次,江城雪难得地猜错了。
华灯初上,碧霄台丝竹管弦悠扬。
江稷明坐在威严阔大的龙椅当中,浮肿身形占了半张椅面。不过弱冠出头的年纪,却肤色暗沉,眼圈发黑,双颊耷拉着肥膘,透着被酒色掏空的虚浮。
席间,贺熙朝上折奏事。江稷明忽然高举酒杯,打断了他才刚刚开头的述职:“贺卿辛劳,守得天下太平。说说看,想要什么赏?”
今日设的,是骁骑卫将和亲公主安全护送至两国边境的庆功宴。
自几日前贺熙朝在花影楼碰见金明池,昭华公主早已顺利抵达西秦和亲的秘密被撞破,金明池当即将情况上奏给江稷明,摆下这场宫宴。
贺熙朝把述职折子交给御前掌印太监,不带情绪地道着官场上的虚与委蛇:“此乃臣分内之责,不敢邀功。”
他看着天子随手把奏本丢在一旁,内心腹诽了不下十数次。
什么天下太平。
不过是牺牲公主之尊换来的片刻安宁,却成了昏聩君王得以穷奢极侈的资本与好逸恶劳的定心丸。
何其讽刺的太平。
江稷明听不见他的心底话,倒是很满意他谦逊的态度,愉悦大笑,连道三声“甚好”。
“不过虽说那是你分内应当,但差事办得漂亮总归还是要赏的,否则你们该议论朕吝啬小气了。朕记得都尉司好像正缺一个掌事的,不如就由你顶上吧。”
都尉司掌事,官名司马都尉,兼领骁骑卫指挥使和禁卫军大统领之职,执掌整个京师的卫队,是朝中仅次于丞相和摄政王的从一品官儿。
更是金明池眼巴巴馋涎多年,但始终没能成功染指的权势。
贺熙朝中规中矩地领旨谢恩,私心里知道,从今往后,金明池必定是不会放过自己了。
论功行赏过后,碧霄台内的靡靡之乐越发欢腾。昏君一句不醉不休,与众臣仰头痛饮。
酒渍滴到龙袍上,在十二章纹间晕开一片深色。他礼冠上的十二垂旒摇来晃去,白玉作响,格外荒谬。
又见他吃饱喝足,被不知哪位臣下的谄媚逗乐,笑不可仰,眼珠直勾勾盯着殿前水袖翻飞的窈窕舞娘,孟浪招了招手,片刻等不及地搂住舞娘腰身,将人揽入怀中。
贺熙朝只看过一眼,随即别开了脸,半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
正准备告退离席,却听金明池忽然启唇:“陛下如此雅兴,倒叫臣想起了一桩事。”
江稷明张嘴衔走舞娘喂到他唇边的荔枝,抽空道:“什么事?”
金明池左手端起酒盏,手腕悠悠转动,摇晃着杯中琼浆玉液:“陛下美人在怀,昭华公主也已出嫁。臣以为,接下来理应轮到二公主的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