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离本来是随耳听着的,却没有想到捕捉到了几个熟悉的字眼,当下问道:“如今讲的是什么本子?”
小二见他是这般俊秀人物,心里先喜欢了些,解释说:“这说的是当年东君大非川一战。”
“……东君?”宁离有一些疑惑。
“是呀,”小二颇有些惊讶,连珠炮道,“您难道没有听过吗?这是咱们这最盛行的几个本子之一。白帝城东君,在大非川逼退了西蕃的国师呢。”
宁离“啊”了一声:“我竟不知道,这被编成了一个本子。”
小二笑起来,一脸与有荣焉的喜气:“……那是自然,这等传奇故事,肯定四处都在传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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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故事讲的却是天下两位无妄境大宗师之间的恩怨,因为涉及了大雍、西蕃,是以格外引人注目。
西蕃国师波罗觉慧青年时曾远道建邺,研习佛经,一线无妄之际,被白帝城主厉观澜打落,顿时生出了恨意。
二十余年后,波罗觉慧终于勘破入微,晋入无妄,成就大宗师修为。他自觉扬眉吐气,便卷土重来,邀请厉观澜于雪原相会,一较高下。
其时大非川南北,西蕃、大雍梁军对峙,雍军粮草被阻,形势危急。
当天来的却不是厉观澜。
雪原上现出身影,无人知他是从何处而来。
横空出世的剑君击败了波罗觉慧,西蕃人只见得国师吐血跌落,狼狈不堪。顿时间,士气大跌,连败三城,一溃千里。于是雍军大胜。
其时厉观澜正在北海垂钓,有人问起,厉观澜淡淡,剑为“朱明”,人为“东君”。
天下震动,自此白帝城两位无妄境大宗师,响彻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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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离听着小二讲完了,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如梦初醒一般打赏了一两碎银。
此时此刻,说书先生那边正讲到了西蕃与大雍两军对垒之处,宁离有些听不得,就想出去。小蓟却不依从:“郎君,你不想听吗?”
宁离说:“这里边胡编乱造的那么多,有什么好听的?”
“是说书故事嘛!”小蓟说央求,“……我想听啊!”
宁离真是没有办法,只好在这堂里继续坐下,可屁股底下却像是有火在烧。
忽然间,听到一阵笑声:“虽然有一些编造的情节,但当年白帝城东君击败了西蕃国师,却不是假的……何况如今西蕃人入京,讲这故事也是情景相宜。”
宁离循声望去,发现隔壁桌上坐着位宝蓝衣裳的年轻人,周身佩着精致的银饰,瞧着颇有一些惹眼。那年轻人与他年纪相仿,面目俊俏,见得他转过头来,顿时愣了一下,脱口而出:“……宁王世子!”
宁离也是愣住了:“你认识我?”
那年轻人甚是不好意思的说:“我上京时候经过了滁水,刚好在驿站外见了你的英姿。”
宁离:“…………”
宁离顿时有些发窘。
“宁世子,如今你的名头,可是把整个建邺都传遍了。”
“是么?”
宁离好生好奇,他做了什么事情,竟然能传遍建邺?
那年轻人叹道:“六百里加急,一匣子金珠只为了寄一封家书。沙州宁氏的豪阔,如今才教人见识了。”
宁离茫然且不解:“可是他只要了一匣子呀?”
年轻人本是将他望着,还道他会如何出言反驳,没想到听见这句,登时间没有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点头,只觉得乐不可支:“不错,那可是他自己只要了一匣!”
心里却想的,这宁王世子,实在是个妙人。
先前在驿站里见得宁离潇洒离去的时候,他本还还想着这是个如何跋扈的人物,此刻正正与宁离对着,那所有的刻板想象,又悉数破碎。
时家那个,他是早就听说过的,时宴暮仗着家世飞扬跋扈,惹出什么祸事来都不奇怪……指不定是时宴暮先出言不逊呢?
他笑着说:“宁世子,我是杨青鲤。”
见着宁离仍旧茫然眼神,并不曾意会过来似的,也并不生气,含笑道:“……和你相同,都是这一次入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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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青鲤本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可宁王府的这位小世子,仿佛还有一些苦恼、不能领会似的,不免有些惊讶。
但他天生是个爽朗性子,不以为意,又补充道:“是前些日子,从叙州过来的。”
……叙州。
若果说宁离先前还不明白,一听见这地方,顿时就反应了过来:“原来是小峒主!”
杨青鲤连忙摆手:“……算不得,算不得。”
叙州杨氏也是大世家,现任峒主杨青溪,修习巫术,那是入微巅峰境界,仅次于五位大宗师。
这响亮亮的名头,宁离还是知道的。
那么看来,眼前这少年郎君,也和他是一样的处境么?
宁离试探着说:“……你也要在这里待三年吗?”
杨青鲤点了点头:“折子已经递上去了。只等着陛下召见……世子您呢?”
“还没有……”
不要说递上去折子了,他恨不得皇帝把他给忘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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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离见杨青鲤还要开口,连忙说:“你就叫我名字罢……世子过来,世子过去,也怪拗口的。”
杨青鲤顿时一笑:“好罢,恭敬不如从命。”
他对宁离本有一些好感,此刻恰恰遇上了,还算投缘,当下坐到了一桌来。
堂倌被招呼来,上了一壶上好的建邺雨花茶。但见那茶叶形似松针,紧直细匀,在盏中沉沉浮浮着,将细白的内壁也映出了嫩芽初绽的绿色。
香气自然是馥郁的,但是对于宁离来说……着实是苦了些。
杨青鲤十分伶俐,见状连忙唤堂倌给他换了白兰花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