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光冶听得失笑。
“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姚先生?”
姚光冶点点头,“也是,咱们不和恶狗计较。”
宁离“哼”了一声。
姚光冶叹道:“原是我想差了。咱们只需要在这建邺城待满三年,到时候拍拍屁股就回沙洲了,又不指望在这建邺城里做什么。他想说什么,就由着他去说吧。”
宁离肃然起敬:“姚先生真是豁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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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庆坊,时家。
时家占地颇宽,几乎占了安庆坊的一半,因为乃是上皇后族,又一前一后出了两个皇后。门前坊上,车水马龙。
此时时宴暮顶着一张乌青的脸,满脸的焦躁与厌烦。
他那日被宁离打了回来,几乎肿成了个猪头。当天晚上痛得连话都说不了,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因此也更是将宁离恨上了。
“阿翁……”他哭道,“宁家那黄口小儿,真是太嚣张跋扈了。”
时老侯爷看见他被打成这个样子,又怎么受得了?心里不由得也将那宁王世子给怨恨上了。
都是从外地进京的,难道他们时家就比宁家差了些什么吗?凭什么那宁王的世子就可以大打出手,凭什么他家的孙儿就要吃这样的苦头。
时老侯爷当时真的气急了,原本是等着接风洗尘,没想到生出这般变故。好好的一顿团圆夜,吃的也是不滋味,夜里听着时宴暮的哀嚎,心中当真是怒火上涌。第二天,连夜上了折子。便将宁离怒斥。
“二郎。”他道,“你放心,阿翁一定给你讨回公道。”
“……多谢阿翁。”
时宴暮含泪谢过,这时候只觉得如何动作都十分困难。侍从在一旁给他擦了药膏,他倒吸了一口气,一脚踢在了对方的心口。
“……毛手毛脚的,连擦药都不会吗?”
屋子里顿时跪了一地。
“郎君息怒,郎君息怒……”
时宴暮恨恨的说:“连擦药都不会,我要你们有何用?”
庭外杖责声不绝于耳,因为护卫主人不利,那一顿同来的侍卫都被赏了板子。此刻一声声听上去,虽然没有哀嚎,却觉得十分沉闷与渗人。
此时听着脚步声来,女子声音清婉温柔:“二郎,适才阿翁吩咐杖责的时候,你应该出声阻止才是,好让这些人念着你的恩情。”
时宴暮的眼神里出现了些怨毒,听到这话,哼了一声,说:“……他们念着我的恩情又有什么用,一群废物。我不需要。”
时宴璇不由的叹了一口气。
“阿姐。”时宴暮说,“……若他们当真有用,当时就应该把宁家那个小泼皮留下,而不是被一个胡人侍卫打的不能还手。”还说是什么精心挑选的侍卫呢?连个胡人都打不过。
大雍与外交流频繁,建邺之中,出现高鼻深目的胡人样貌也不是什么罕见事情。只是虽然如此,一些高门大户,到底还是存了一点歧视的心思,责令其饮酒宴乐,看家护院,内里其实并不觉得他们和自己是一类。
就比如时宴暮,现在觉得奇耻大辱中的还有一项,那就是将他击败的竟然是一个胡人。
堂堂东海时家,竟然连一个胡人侍卫都打不过吗?
如果说原本他对宁离的厌恶还没有那么多,那么现他对宁离的恨意,那当真是到达了十成十。有一个词叫做不打不相识。但显然这个词并不适用于他和宁离。
打人不打脸,如今他的脸被打成了这样,这可当真是结下了深仇大恨。一定要让皇帝好好的惩治一番宁离,才能够平静他心中的怨气。
眼看着时宴璇将他望着,眼眸里有疼惜也有担忧,时宴暮咧嘴笑了一下,还反过去安慰她说:“阿姐,我不痛的,你不要害怕。”
时宴璇虚虚的抚过他,微微蹙眉:“……阿翁递了道折子上去,我心中有一些忧虑,不知道究竟是坏事还是好事?”
时宴暮哼了一声,不以为意说:“……阿姐你等着看吧,有的是他的好果子吃。”
已经说到这般了,再见时宴璇还是忧心忡忡的模样,心中忍不住就有些叹:唉,虽说阿姐天资聪颖,可终究是女郎,想事情不如他们这些郎君全面。
当下便说:“……阿姐可知道沙洲宁氏?”
时宴璇不甚赞同的望着他,嗔道:“我自然是知道的,你难道还要与我卖弄这般学识吗?”
时宴暮说:“阿姐自然是知道的。沙洲宁氏,雄踞西北,天下巨富,手握重兵,他如今将那丝路占着,尾大不掉,可不正像是陛下的心腹大患?”
“……当年上皇就想要对宁氏动手,只不过没有成功罢了,你难道觉得,如今这位,会坐看着宁氏壮大下去吗?”
那自然是要想办法削弱,加强中央的统治。
如今,他可不是将一个现成的刀子递给了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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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时宴暮心中禁不住也有些得意。当时他便是以这样一番理由说动了祖父,教时老侯爷递了折子到宫中。
无论如何,他姓时,是东海时家人。他说自己算是皇帝的表弟,那的确不是假的。
血脉关系,并没有一句是虚言。如今结下了这般仇怨,难道还能够轻易的了结吗?
裴昭的生母出身时家,乃是当年名冠京华的女郎。时宴暮的阿耶,便是时皇后的兄长。从这一层关系上论,他的确可以算作是裴昭的表弟。所以,这不正是给裴昭找了个现成的借口。
宁王世子连陛下的表弟都敢动手,如此胆大包天。难道宁王对大雍,真的没有不臣之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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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加之罪,何患无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