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小姐的家

这哀怨的唱词回荡在密闭的戏园里,寒意已到了姐姐。

张清非心如擂鼓,纵使努力到额角青筋跳起也无法拥有自己身体的使用权,只能坐在这如一个陶醉客似的用手指和腿脚打着拍子,接受着两具空壳的惊悚注视。

而这只是开始的象征。

窗外忽然响起了一道震耳欲聋的惊雷,蓝光闪过,从门到窗均紧闭的室内陡然生出了一阵风,顷刻间就吹散了所有的烛台。

红烛落在石板地上,滚了几滚,熄作了袅袅白眼,飘散在了升腾着的半空中。

戏园里顿时暗了下来,一切颜色都如画布褪色般沉了下来。

戏台上的两具空壳陡然熄了劲儿似的,并肩站在一处,像是玻璃橱窗的两个摆件,再没动弹过,只余下两对儿空洞的“眼睛”,依旧直勾勾地看着青年。

其余桌上坐着的几个旗袍妇人方才还姿态各异,这会儿就齐刷刷地站了起来,缓慢地朝着张清非转了身。

张清非面庞虽然动不了,眼珠却还能转动。

他目眦欲裂,只能心道“哥哥救我!!!!!”

这些袅袅婷婷的妇人也并不比台上那两句空壳“戏子”好到哪去,她们的面庞全是纸糊的,五官由于是用红墨水画出来的,都浸了进去,笑着的表情血盆大口般,均朝张清非看了过来。

被这样十几个不是人的东西如此注视,哪怕天王老子来了也要心头一耸吧!

“魏郎,为何辜负我?伤害我?折辱我?”

它们同时开口,语调哀戚的窃窃私语声汇聚在一起,形成了细细密密的吟唱。

“旗袍妇人”白如石灰的爪子里均正握着一把匕首,脸上纸糊五官的墨水越发多了起来,淅淅沥沥的留下了几条鲜红的“血线”。

她们围在一起,高举匕首,朝着张清非步步紧逼。

方才那句话被不断重复,像是它们的行动口号,每一步都踩在了一个节点上,每一步都踩在张清非的心尖上。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张清非能目及的仅存光芒也就被阴影所替代掉了。

他觉得自己要尿了。

脸侧忽然被一个冰凉的东西触碰上了,张清非胸膛剧烈起伏,瞳孔随着冷意骤然一缩。

毫无防备间,他被捧着脑袋被迫往后仰了一个弧度,与一个身着白旗袍的女人来了个贴脸杀——所幸她有脸。

那女人目光哀戚,面容皎洁,并不骇人。

是崔金子!

张清非在心里嗷嗷喊哥。

细长手指顺着他的脸侧抚了下去,引得人一阵颤栗。

崔金子与此前判若两人,她与那群逐渐靠近的“旗袍妇人”同时开了口,内容一个赛一个的恐怖。

“没事的,”她抚摸着青年的手极具温柔,两眼含泪,语气虽轻,却是狠绝的,“痛苦的死去吧。”

阴影越来越近,张清非不再和崔金子对视,紧紧闭上了双眼。

“旗袍妇人”停了下来,乌泱泱围在青年身边,身上滴下来的红墨水透着一股子腥气,高高扬起了手中的匕首。

千钧一发间,张清非突然听见了一阵歌声,猛然睁开了双眼。

“叠个千纸鹤,再系个红飘带——”

这声音并不是他幻听,而是实打实的响彻在了整座戏园中。

张清非听出了音色,这是二两二唱的!

“旗袍妇人”都停了下来,没有实质表情的他们她们四处摇着头,像是在凭借着纸糊的五官探查的声音的由来。

张清非额角滴下了一滴汗水,眼中流露出了一丝喜色。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

崔金子见状,方才的凄婉都化成了疯魔,她的表情顿时狰狞起来,劈手夺过其中一个“旗袍妇人”手中的匕首,以雷厉风行的姿态朝着张清非捅了过来。

同一时间,二两二的声音又响起来,带着不容置喙的语调。

他手腕上乍现出了一个黑色腕带,而那条腕带陡然投射出了一个面板,随着二两二的声音,浮现出了她话语当中的字句:

【张清非,回魂】

女人一刀撞在面板上,瞬间破碎成了无数个小光斑,迸裂到了半空当中。

她眼中带着不可置信与愤恨,仰头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不!”

整个场景凝滞了下来,连带崔金子与张清非,原本戏园的模样一点点黑白,又一节节破碎成裂块。

张清非尚未来得及反应便两眼一黑,脚下一轻,脑海中传来了足以令耳蜗感到刺痛的嗡鸣声。

下一瞬间,他重新落回到了实地当中,也重新拥有了正常的五感和自主身体的使用权。

他站在一个空旷的屋内,手中拿着一根已经燃了三分之一的蜡烛。

红烛的柱体上挂满了烛泪,烛火微微摇曳着,又从顶端颤抖着滴下了一滴,落在了他的手指上。

火烫般的疼痛瞬间惊醒了尚未从迷茫中清醒过来的张清非,他腿脚一软,刚欲往旁边倒去,就一把被推开了。

二两二语气不大好,“滚边去,让老子唱了半天的《好运来》也就算了,还他妈废了老子一张【回魂】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