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脸上有缝合线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放过了她。
但还不如早点让她一起死了,小姑娘想。
忽然,她感觉自己的脑袋被人按了一下。
那只手是成年人体格该有的手,几乎能罩住她的后脑,没有一丝颤抖,就和面前这个人一样,仿佛是有山崩海陷出现在面前,也不会让他投去一瞥。
她顺着那只手的意思,将自己的脸埋在对方颈窝,脑袋没被按着的那一刻她有点恐慌,好在她听见抱她的人开了口,那声音让她无端想起以前某一年看的一次初雪。
“没事,闭着眼睛。”
“你别死了。”她颤着嗓子回答:“我求求你,你别死。”
那人好像是无声地笑了笑,她能感受到靠着的胸膛有着细微的震动,霎时间气流呼啸着掀动半密封的地下室,她死死地闭住眼睛,生怕再睁眼,这人也会变得和之前那些挣扎过的人一样,渐渐冰冷,失去呼吸。
这地下室每寸污渍都是曾经爆开过的□□,她不知道用什么词形容那些人转变后的模样,风声只是持续了短短几秒就听了,之后是细细簌簌的摩擦声。
很像在咀嚼,又像有什么东西被拖走了。
她愣了一下,赶忙睁开眼睛想抬起头,脑袋却被那只手扣住了,听着对方又问:“别着急,出去再说,听你的语气,这些东西你不是第一次见?”
“……对。”她眼眶发热:“见了很多次。”
抱着他的那人没回应,但轻轻在她头顶拍了拍,安抚意味很浓。
“但……但我第一次见它们会攻击人,是因为我要从这里出去?”她哽咽了一下:“它们会追着我吗?”
“不会。”对方淡淡地说。
“我不理解,这些都是什么?”她仿佛是想得到什么答案,又像是单纯想要发泄,梗着脖子问她现在能依靠的唯一一个人:“为什么是我啊?为什么是我被关着?”
那人没说话了。
一片黑暗中,她感觉自己被颠簸了一下,幅度很轻,之后嗅到的空气虽然还是不好闻,但是清新了不少,过了一会,她还是没忍住,偷偷掀开眼皮。
周遭发生了什么她不关心,她只是想偷偷瞄一眼对方长什么样,地下室太黑了,她只能大致看出个轮廓,现在天光亮了不少,他和这地方非常不搭,人是干干净净的,衣服也是干干净净的,除了袖口,虚虚垂在她眼前的袖口,沾上了一点粘稠的、黑乎乎的污渍。
从她的角度看不见全脸,但能看见对方清晰的骨线,倦怠地敛着眼睫,没什么人气,很像一尊岑寂的像。
“……这是怎么了?”大门吱嘎一声。
乙骨忧太站在门口,顿时心里咯噔一下,透过门缝,血腥气直接将他冲得差点一个趔趄,他吞了口唾沫,伸手握住门把手拧开。
他瞳孔收缩了一下,整个人像是在寒冬腊月被扔进冰水一样。
老公寓里遍地是血,猩红犯黑的血像河一样慢慢往下淌,墙面上是大片大片喷射状的血迹,头顶、灯泡、橱柜也也沾满了腥臭的血点,无数碎块状的血肉像山一样堆着,扭曲的尸块相互垒叠,那个身影站在屋子中间,身上却是干干净净的,臂弯里抱着个瘦小的女孩,一只手护在小姑娘头顶,袖子垂着,正好遮住小孩圆溜溜的眼睛。
那些血迹就顺着他的方向往下淌。
听着声音,那人就转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眸也很平静,就好像这人间地狱的一幕,并不能让他动容分毫。
对上视线的时候,乙骨忧太差点向后退过去,那小女孩听着他声音就是一个哆嗦,于是那人再垂下眼,在小姑娘背后拍了拍。
“……叫警察。”
乙骨忧太下意识问:“什么?你要自首啊?”
“我说让你打电话叫警察过来。”乙骨忧太听着对方声音顿时凉了一截:“你是哪地方听不懂人话?”
乙骨忧太被怼了一下,回神了。
他不是很敢往这地方踩,好在里面的人已经抱着小姑娘走出来了,一步一个血脚印,踩在楼梯上,看得他也不知道什么想法,刚想开口又反应过来小姑娘怕他,只能压低声音:“叫警察干嘛?你为什么不自己叫?叫完警察我怕你……”
——我怕你就再出不来了,他惊恐地想。
“我先联系五条老师。”乙骨忧太找了个自认为很合理的解决方法,低头颤着手在通讯录里翻来翻去:“出了什么事总得让他知道……”
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把他手机拿走了。
夏油杰按下报警号码,再拨出去,对面接通得特别快,才刚喂了一声,乙骨忧太一把将手机重新抢过,压着嗓子冲着夏油杰低吼:“你干什么!”
“告诉他们这有个没人要的小孩。”夏油杰不耐烦地说。
乙骨忧太:“……”
“不好意思。”他很艰难地保持着礼貌和理智:“我们捡着了个和爸妈走失的小姑娘,地址是——”他顿了一下,编造的假地址差点就要出口,偏头再看了一眼身旁那人,他又把真地址报出来了:“我们现在是等着你们过来,还是把小姑娘送到附近的警察局。”
“送过去,好的好的。”乙骨忧太连连答应:“没问题。”他
一挂电话,又迈步向前跑:“你等等我!”
然后就看见夏油杰竖起食指附在唇边,冲着他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睡着了。”他说。
小姑娘之前受够了惊吓,每天都活得惴惴不安,估计是现在知道自己安全了,一时间整个劲都松了闸,再也撑不住眼皮,加上倚靠着的地方又有着很好闻的气息,几个眨眼的功夫,呼吸就绵长起来。
乙骨忧太轻手轻脚地给夏油杰拉开副驾的门,自己又坐进驾驶座,跟快要憋死一样吐了口气,新同学——去他妈的新同学,这就是正餐。